王立群：东方朔这个人在武帝一朝时期的众多人才中间，显得非常特殊。在当时那个时代，我们几乎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他。但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价值多元，我们倒是可以给东方朔取一个名字，我把它叫做另类奇才。 所谓另类，就是别一类，他和一般的人不一样，我们下面先谈一谈东方朔另类的七种表现。 第一件事，我们看东方朔是如何求职的。汉武帝继位，是在公元前140年，也就是建元元年继位，继位以后，汉武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选拔贤才。当时汉武帝就下了一个诏书，要推举贤良文学。但是同时，汉武帝又允许其他的人可以上疏武帝，就是你可以写一封求职信给汉武帝，汉武帝如果看重了，就可以任用你。 据史书记载，这一次汉武帝下了诏以后，来求职的人是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衔鬻者以千数。就是有几千人来参加这一次的选举。 所以几千人参加的选举，我们现在有一个很时髦的词，“海选”。海选的定义就是不设门槛的选人才，东方朔就参加海选，海选的弱点就是对手太多，你怎么能够在众多的对手之中，吸引住汉武帝的眼球，这就是一大本领。那么东方朔怎么办呢？东方朔来了一段海吹，他用海吹对海选，海选是不设门槛地选举人才，海吹是不着边际的吹大牛。 我们看看东方朔，他是怎么给汉武帝写信的。他说草民东方朔，幼失父母，兄嫂养大，十三岁才开始读书，三个冬天，我把文史书籍就读完了，然后读了二十二万言，十五岁学击剑，十六岁读诗书，然后自己又十九岁读兵法，读了二十二万言。所以，到现在我二十二岁，我已经读完天下的书了。这是先说自己的学识。 然后说自己的人才。他说我身高九尺三，我们知道讲项羽身高八尺，九尺三如果换算一下，两米出头，两米多的大个。他说我眼睛亮得像珍珠，牙齿整齐洁白得像贝壳。同时，我兼有孟贲之勇敢，庆忌之敏捷，鲍叔之廉洁，尾生之诚信。这四个人，我做一点简单的解释。 他说我的勇敢，赛过那个孟贲，孟贲是古代的勇士。他说我的敏捷就像庆忌一样，庆忌是古代身手最敏捷的人。他说我廉洁的像鲍叔，鲍叔是齐国的大夫，他说我还有尾生的那种诚信，尾生是古代一个非常守信用的人。他有一个很奇特的故事，尾生有一天约见他的女朋友，两个人约好在桥下相见，女朋友没有来，尾生就在桥下等，等着等着河水暴涨，尾生就不愿意离开，一直水涨的尾生给淹死了。就这都没有离开。 他说我兼有这四个人的长处，所以我这个人是文武兼备，才貌双全，总可以做一个公务员吧。这就是东方朔的求职信。这个求职信一递上去，汉武帝一看，眼睛一亮。因为在几千封求职信中间，就东方朔这个求职信写的特别的另类。所以，你想想汉武帝作为一个主考官，每天看那么多，上千人的求职信，找工作啊，写一个求职书，看来看去，就东方朔写得另类，所以汉武帝就一下子记住了东方朔。这个人要用，他能吸引眼球，换句话说，就是当汉武帝陷入审美疲劳的时候，他给了一次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一下子，汉武帝记住他了。好了，这一次东方朔一次性被选中。 入选以后，给他的处理，就是待诏“公车”。就是在公车衙门里面，等待着皇上的召见被顾问，这是我们讲的第一件另类的事儿，求职。 第二件事，我们来讲他提职。东方朔入了仕途以后，待了一段时间，他就烦了。为什么呢？他在公车署，这是一个很清冷的衙门，轻易见不着皇帝，而且俸禄很薄，待了一段时间，东方朔就烦了，他希望皇帝提拔他，把他的级别提高一点，但是没有人提拔。东方朔想了想，既然没有人提拔我，我就来个自我提拔，我自己给自己提一下级别。他怎么提呢？当然那个时期，还没有《西游集》流传，实际上叫我们看，东方朔这个待诏公车，就很像孙悟空到了天宫做弼马温一样。虽然有个官职，实际上说晾就晾起来了，汉武帝根本就没有重视他。所以他就想，找个办法，得给自己提拔一下。 想来想去，还得从弼马温入手。怎么办呢？因为汉武帝找了一批为他养马的人，汉武帝养马的人，找的是那个侏儒，他找了一批侏儒为他养马。东方朔一想，好了，有计谋了。然后东方朔就找到为汉武帝养马的这一批弼马温们，给他们讲了一番话，这个东方朔讲的是声色俱厉。说皇上说了，说你们这些人，种田没有力气，当官没本事，打仗不勇敢，白吃干饭，所以皇上决定，把你们统统全部杀了。 这一批小侏儒们一听说皇上要杀他们，而且东方朔说的杀的三条理由挺有道理，不能种田，不能当官，不能打仗，白养你们，杀了。这一批人全吓哭了，就求东方朔要救救我。东方朔这样吧，我可怜你们，给你们说一个办法，待会儿皇上从这儿过，皇上来的时候，你们跪下来求饶，说不定还能拣条命。东方朔说完就走了。 待了一会儿，汉武帝过来了，汉武帝过来，这一批侏儒们一见汉武帝来了，齐刷刷、黑压压，扑通一声全跪下来了，一个劲地喊皇上饶命，把汉武帝搞蒙了，汉武帝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问，原来是东方朔说自己要把

王立群：东方朔为什么要做一个另类的人？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他是这样一个很奇特的人，他为什么要做一个另类的人呢？曾经有一次，皇宫中间有一个侍从，他看到东方朔就问，他说东方先生，我听人家说，都说你脑子里有毛病，是个疯子，你说大家说法对不对？东方朔说，他们说的不对，他说我这个人啊，其实不是个疯子，他说我是什么呢？我只不过是把那个朝廷当做一个隐居之地的一个隐士。为什么这些人说他是疯子，因为东方朔在朝廷中间闹，闹事儿闹得特别多。刚才我们讲了七件事，其实当这个侍从问他的时候，东方朔前面刚闹了一件事，东方朔最后闹到什么程度呢？在皇宫中间喝醉酒，他跑到汉武帝的办公室撒了泡尿。他尿到汉武帝的办公室去了，汉武帝当然很生气，就把东方朔免官了，但是也没有一撸到底，叫他待诏宦者蜀，把他贬到另外一个地方，你还要待诏，汉武帝还是离不开这个人，以后我们再讲为什么离不开他。 东方朔回答说，你们说我不对，我不是个疯子，其实我是把朝廷作为一个隐居之地。然后有一次喝酒，东方朔在喝着酒的时候，当酒喝的正浓的时候，东方朔据地而歌，就是按着这个地唱了一首歌，这个歌后来就有一个名字，叫《据地歌》，这个歌一直到今天都存下来了。这个《据地歌》有这么几句话，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这个话什么意思呢？是说我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隐居在皇宫的宫廷之中，既然朝廷中间可以作为一个隐居之地，我何必要到深山之中住那个草房子呢？这个话后来被人们引申，大家都公认，东方朔是个大隐。 到了唐代，白居易写了一首诗叫《中隐》，后来人们就把它发展起来，发展成中国古代非常有名的三句话。叫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今天我们有些当代人，又给它加了一句话，说超隐隐于网。就是在网络中间的，那些超级隐士。 小隐就是说一般的隐士，他是隐居在民间，这叫小隐，隐于野，野就是民间。中隐隐于市，市就是市井。大隐隐于朝，东方朔是把朝堂当做隐居之地，这样我们就好理解了。所以东方朔这个人，他实际上是把朝廷，把整个朝堂当做自己的隐居之地的一个隐士。这样一来，我们就很容易理解，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另类呢？东方朔就是把这个朝堂当做自己的那个隐居之地。既然是隐居，他追求的就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实实在在，快快乐乐。所以东方朔自己割肉，一年一换妻，打包不怕笑，朝堂可撒尿，他什么都干，其实这些事情都和他把朝廷不当作一回事，假如他把朝廷当做一个很神圣的地方，把自己的待诏当做一个神圣的职业，他敢这样做吗？他不是这样的。他首先是把朝廷当做一个隐居之地，既然是个隐居之地，他就随便给你恶搞啊，给你经常闹点事，这就不足为奇了。 同期声：王立群先生认为，东方朔离奇古怪的表现，是因为他把朝堂当作了自己的一个隐身之地，这是一个真正的隐士。但是反过来我们要问，东方朔经常在汉武帝面前大逆不道，却很少受到过惩罚，这是为什么呢？汉武帝为什么能够容忍一个大臣如此放肆呢？

王立群：那么汉武帝又不是一个慈善家，汉武帝凭什么能够容忍这么一个恶搞做秀的东方朔呢？原因只有两个字。快乐。 汉武帝他需要个中人，他需要卫青，为他开疆拓土，他需要公孙弘为他处理朝政，他需要张汤为他审理案子。他同时还需要东方朔，整天逗得他高高兴兴。你看东方朔，一封求职书，汉武帝看了直乐，然后东方朔一个自我批评，一个自我检讨，汉武帝又是直乐。所以看见东方朔，汉武帝就想笑，你凭什么不要这样的大臣呢？ 所以汉武帝对东方朔其实有一个定位，就是汉武帝他的人才中间，像公孙弘、像汲黯，像这些人，他是把他当做朝中的重臣看待。而把东方朔这种人，当做什么看待呢？弄臣。弄臣看待。所以，一个是重臣，一个是弄臣，两面的人他都需要要，所以我们看，汉武帝确实还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他一方面需要有人，给他处理外交、政治这些事情，还需要有些人让他每天活得快快乐乐，这就是他能够容忍东方朔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其实东方朔他所宣扬的那个大隐，就是隐居的这个事情，我们在这儿简单说一句，其实这个隐，并不是一种生存状态，不取决于生存状态，你是生活在民间，生活在市井，生活在朝廷，不是这样，其实这个隐更多的是一种处事心态。什么叫大隐呢？以我来看，就是你能够抵挡住外界的诱惑，坚守住自己的本性，这就是大隐，这就是东方朔他非常高明的地方。 所以我们以上介绍了一个另类奇才东方朔，和我们前面讲过武帝朝的所有的大臣都不一样。那么我下面要问大家几个问题。 第一，东方朔真正做到隐于朝了吗？还有他满腹诗书，读了那么多书，他难道就甘愿做一个另类的人吗？他入朝做官，贪图的就是衣食无忧吗？就是为了衣食无忧吗？这些问题该怎么解释呢？请看下集，庐山真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