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他打我也好 骂我也好 嘴里的豆子一定要吃完 我嚼着嚼着 这时候我听到 一个老妈妈的声音 她突然间走到我跟前 她低下身去 她说孩子 你怎么了 我说妈妈 我是山西来的流浪儿 我三天了 打摆子 什么东西也没有吃 我偷吃了您的黑豆 让我吃下去吧 你听那个老妈妈说什么 孩子 围城了 城里人出不来 城外人进不去 妈妈也就这点黑豆了 咱娘俩一块儿吃吧 张开嘴 我就躺在地下张开嘴 她就蹲在那个台阶上 拿起黑豆 张开嘴 嚼 吃完了 再嚼 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国老妈妈 救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孩 我多吃一口 她少吃一口 我多活一天 她就少活一天 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 太可爱了 太让我们动心了 战争年代他们可以 把自己的孩子 交给国民党杀了 而保留下革命的根苗 他们对中国贡献太大了 他们盼着我们胜利 我们胜利打下天下的时候 我就知道。 　　我们今天的官员要想到 那些农民弟兄 曾经为中国的革命 抛头颅洒热血 做了多少有益的事情 我们当官的 把那些人民群众放在心上 所以每当我演出 爬山要爬四五十里 揪着马尾巴上去 实际上就是五六个人 在一个小坝子上 你要给他演出一个半小时 我折跟头 那个头发都在那个地上 当你换装的时候一身汗 你看到坐着老妈妈老爸爸 那个爷爷牙都没有了 小孩在那儿看 人家说毛主席派人 给咱演出来了 毛主席派人给咱演出来了 你当时在看的时候 你就想 那不是你的妈妈吗 那不是你的爸爸吗 三十六年了 我在舞台上整整地 生活了三十六年 跳了三十六年。 　　我作为主要演员 走了几十个国家获过奖 每一次演出之前我都想 今天我正在给那些 爸爸妈妈演出呢 应该拿什么样的精力 对待他们呢 这是一种精神力量 一个人不能丢开精神 不能忘记了你为谁服务的 那种精神力量 必须要对他们 有一种感激之情 因为是他们救了你 也是他们支持了 中国的革命走到今天 所以我在讲到这的时候 三十年了 三千九百多场 我都是泪流满面的 我不能把这些良知丢掉 丢掉这个良知 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了 我们就变成愚昧的人 就没有良知了 我们过去不讲感恩 感恩这个词 共产党没有 今天我们都讲感恩 我们讲的是责任 是应该负的责任 应该做到的努力 三十六年的舞台生活上 我演了一万场节目 一百个角色 真的坦白地讲 我努力了 我把腿摔断了 我这个脚 三个脚趾断了 我这个大腿筋是断的 我两个膝盖是合金钛的 我的腰椎间盘突出 我的脖子不能够仰起来 我两个手不能往后背 眼睛剩下一只 我就想从头至脚 从脚到头 想想我几十年历史 我就在想 彭清一 一个农民的孩子 就是明天死了 我今天闭眼 弥留之际我都想 我把我的所爱 都投入在我的事业上了 从任何一个小点 包括我对劳动改造扫厕所 我也是扫得最干净 粪坑很深 将近一尺深 里边有粪 我也可以跳下去 拿手挖到脸盆里递上来 手几天都是臭的 我在想到农村到部队改造 自己就这样纯朴地 把自己放下去 几十年了我给多少人签过字 我从来没有写过 “彭清一”三个字 总是写上一段话 “友人彭清一” 我觉得不要摆谱 我从来没有端上饭 自己在小屋子吃 不像有些人 吃饭都不跟大家在一起 说要保持神秘感 我没有什么神秘 一个农民有什么神秘呢 背朝天脸朝地 那么苦中间走来 我们没有神秘 我们只是想能跟大家在一起 照个相 好照相 我从来没有拒绝任何人 给我照相 因为我觉得 当人家给我照相 是看得起我 那是给我的荣誉 我有什么架子可摆呢 你有什么资历可说呢 人家很多教授 有很多的经历 过五关斩六将 你一辈子就是在台上跳舞 最后腿断了不能跳了 就走上台来演讲 没有什么可骄傲的。 　　想想历史往事的时候 那些战友为新中国都死了 当你到墓地上 向他们追悼 六十年了到那儿追悼的时候 你都该想 那个八宝山底下埋的 你十个战友 当初埋的时候 你都清清楚楚记得 当那些老人们都上来的时候 你都知道他们怎么哭的情况 当你走到墓前献花 想战友们 改革开放胜利了 你们可以安心 你们可以看到今天 我感到了今天的时候 我就应该更努力地走 但是你也会想想 六十年了 妈妈在吗 未婚妻嫁了吗 孩子有工作吗 还是待业 你都会想到 想到他们的时候 你（的思绪）立刻就涌上来 你该怎么样呢 他们都替你死了 你不要轻歌曼舞去 你严谨一点活下去 因为生命对你来说 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我常常念叨这些东西 它总是无形中给我一种力量 让我高尚起来 我不是多高尚 也有很庸俗 很低俗的时候 总是高尚和低俗斗争的时候 我能让高尚战胜低俗的时候 也就像个人 人就是这样 就足够 所以当北京解放了 我拿一个假文凭 因为我没有高中文凭 是一个女孩子说 我有 给你吧 人家叫彭本一 书本的本 我加个三点水改成彭清一 就这样混进革命队伍 成了个革命战士 演出了那么多场 最后能成一个舞蹈家 感谢共产党几十年的教育 但是所有这些事情 我都能回忆上。 　　多少历史往

　　最近我经常教育孩子们说 当你们的父母都还活的时候 你应该怎么对待他们　我回到家我孩子们都四十多岁了 我三十六岁我就结婚 现在孩子们四十二 三了 他们都说 爸爸你腿不能弯 爸爸你坐下 他们总是拿过盆来 给我洗了脚 洗了袜子 我觉得好幸福 我觉得他们真懂得 怎么叫爱老 怎么叫爱父母 所以我也在想 在座有不少是企业家 你们赚钱了 你们不要以为你们赚点钱 给家里三千 五千 一万 八千 他们就最满足了 不 那只是个钱 你要想到 儿行千里母担忧 他们对你们无限的牵挂 是你们希望 你们回来过年过节 看一看他们 不是几个钱 在看他们的基础上留下些钱 亲切地走在妈妈跟前 妈妈 你还好吗 我这两天工作太忙 事业忙 所以没时间看您 但是我今天回来 今年过年我就在这儿过 妈妈笑了 然后你也端上一个盆 把热水放那儿 不管妈妈愿不愿意 你就很肯诚地说 妈妈 我的这一生中间 都是您用心血汗水把我培养 您给我洗过脚 洗过屁股 洗过身上 一直洗到我今天长大了 今天让我回报一下 妈妈你不要拒绝 你就让我洗吧 她会流泪的 因为儿子那样孝敬她的时候 你带给孙子的是什么呢 我的爸爸 对妈妈爸爸那么好 我将来教给后一代 也是这么好的时候 我们世世代代就传下 我们最好的品德 人类的美德 尊老爱幼传承下去了 所以我希望企业家 不要以为赚钱了 工作太忙 我回去一趟可能损失几十万 你丢掉几十万钱 而你丢掉亲情和友情 和母亲父亲爱的时候 你就会像我回到家里 跪到那儿哭的时候 妈妈 我回来了 妈妈 这是我挣的钱 妈妈 这是我买的烤鸭 每一分钱干干净净 妈妈 你吃一口吧 她走了 她吃不上 你为什么不能叫她吃 在想你的时候 你也回去在她跟前 摸摸她的老手 亲一下她的老脸 说妈妈 我爱你 我看你来了 你干吗不能这样做呢 我相信 你们中间有不少企业家 是这样做过的 我希望有做过的人举一下手 让我看看有多少人 可以这样对爸妈 举起手来 很多 我代表你们爸爸妈妈 向你们鞠个躬 谢谢你们了 终有一天他们要离开我们 不要让我们心中留下遗憾 我真的有很多遗憾 我的一生都在革命事业中间 我从来没想到我女儿 未来的生活 也没有想到我爱人 她跟我一样都是革命干部 我们一辈子都在拼搏。 　　突然今年上半年 我看一本书 它说什么 一个男人应该有责任 照顾好你的女人 一个男人应该有责任 让你的孩子生活得好一些 我都没有做到 当我意识到我可以做的时候 我又不能张嘴问人家要钱说 同志 我的身份地位 和我的家庭 多给我点钱吧 我永远也张不出这个嘴来 我们生活得很尴尬 但我又意识到了 我们又不能张嘴要钱 因为我们不是商人 我们不是企业家 我们是思想教育工作者 我们是一个老师 我们的觉悟 不能使我们那么做 所以当人家给我点钱的时候 我很感激 不瞒你们说 他（成杰）昨天 给我一个红包 三万块 谢谢了 我明天回去 可以把手伸出来 夫人 这是成杰 这次我讲课给我的报酬 三万块 她会说 真的吗 还是其他途径呢 我说不 真的 我从来不弄虚作假 我也在这儿谢谢成杰 你不仅管我们 吃得好 住得好 你也很慷慨 所以我觉得我愿意支持你 当然你以后 也可能没有这个条件 你也可以说老师 我现在的经济条件 没有以前好了 你不给我 我也不会要的 这就是我 所以我说我们是朋友 我讲了不少历史的往事 我也可以再讲下去 四个钟头 我可以一下讲四个半小时 不休息 鼓掌几十次 讲完以后 两股队伍 一股队伍上来签字 照相 一股队伍在厕所里排队 给国家“积肥”去了 我可以讲很长。 　　但是今天的时间不允许 已经对我开恩了 你们晚饭还没吃 听了一天的课 还能有今天这么集中的 这个场面的时候 什么叫文化 什么叫友爱 什么叫相互的支持 什么叫奉献自己 一片感情的时候 我在今天成杰的课堂上 都体会到了 所以我要说 明天我就走了 明天走了 什么时候还再见呢 我想有见的机会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人世 当有一天我离开人世了 报纸和电视也可能做报道 你们即使没看电视报道 也可能有人说 彭清一老师 他的喉癌犯病了 彭清一老师的心脏 我有心脏病 心脏不好离开人世了 你们今天在座的五百人 哪怕有十五个人 有十五秒钟在想着说 彭清一那个农民的孩子 那个老师 那个演讲工作者 那个跳舞的人 一生不容易 还是很可贵的 当我走了 活的年轻人还在想我的时候 我们的精神 追求 抱负 就延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