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导视：孔子说“四十不惑”，按一般人的理解一个人到了40岁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确实对很多事情都“门儿清”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那我们在一本叫《列子》的经典中却看到两个小孩向孔子请教问题，孔子答不上来的情况。孔子既然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说四十不惑，他也有迷惑的事情但是他偏要这样说，他是什么意思呢？上海电视大学教授鲍鹏山老师继续为我们讲述《孔子是怎样炼成的》第六集：四十不惑。 节目导视：40岁的孔子在当时快成了百科全书，人们有不明白的问题都来向他请教，可在一本叫《列子》的经典上却记载了孔子竟然回答不出两个小孩子的简单问题，那孔子凭什么还要说四十不惑呢？ 比如说有一本《列子》这本书记载了这么一件事，两小儿辩日。两个小孩在争论，到底太阳早晨离我们近还是中午离我们近，其中一个小孩说什么？说太阳早晨离我们近，为什么呢，早晨看到的太阳很大像车盖一样，中午看到的太阳很小像小盘子一样。我们一般经验告诉我们，离我们近的东西看起来大离我们远的东西看起来小，所以太阳应该是早晨离我们近，这是一个小孩的观点，你说他根据经验来判断，也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另一个小孩他也有他的经验，他说不对，应该是中午离我们近早晨离我们远，为什么呢？中午太阳那么热，早晨太阳温度没那么高，我们知道我们离火越近感觉就越热，离火越远感觉得越冷嘛，既然中午太阳热早晨太阳凉，那肯定是中午太阳离我们近嘛。两人争论得不可开交，正好给孔子碰着，他们就问孔子，你这个学问大，你告诉我们一下到底是早晨近还是中午近。孔子怎么回答，“孔子不能决也”没法回答。然后《列子》下面就记了，说两个小孩就嘲笑孔子“孰为汝多知乎”谁说你知识多呀。《列子》里这句话来嘲笑孔子。实际上这句话问得非常好，好在哪？好在他让我们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境界跟知识的多少往往没多大关系。所以我们有时候读书，老说读书干什么，读书增加一点知识面，我们读书有更多的知识，各方面都能了解一点，懂了总比不懂好，这是错误的观点，读书不是增加知识面不是增加知识总量，读书，再重复一遍，就是提高我们的认知能力。 荀子曾经讲过一句非常好的话，他说有些知识啊“知之不足以为君子，不知无损于为小人”，就是有些东西你知道了也不能让你成为君子，有些东西你不知道也不能说你是小人。不知道很正常，我们每一个人的知识都是有限的，前面也讲了孔子的知识跟我们今天相比那肯定有限，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敢说我们的境界比孔子高，这说明了一个问题。“知识的可贵不在于面有多大，知识的可贵在于它能否形成我们的判断力”。所以孔子讲四十不惑是指什么？就是指判断力，尤其是指价值判断力，什么叫价值判断力？价值判断力就是判断好坏 是非，对错，善恶，美丑。是这样的判断力。所以我们读《论语》时要注意，你读《论语》不是学知识，甚至读《论语》也不是接受某一些观念，你比如孔子讲仁义道德，好，我们读完《论语》就接受了，这个当然很好，但是还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读《论语》能不能像孔子一样学会对事物做判断，这个我觉得是最重要的。

节目导视：40岁的孔子学识渊博并有自己卓越的价值判断力，但对于当时人们非常关心的几个问题孔子却从来都闭口不谈，这是因为他不知道不明白还是背后另有什么隐情？ 所以我们前面我们看很多人问孔子，孔子都答，孔子自己也讲了，他跟学生讲，我从来不隐瞒你们什么，有什么东西都跟你们讲啊。实际上是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论语》里面有三种东西他是不说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怪、力、乱、神他不说。孔子的一个大弟子子贡，这个人很厉害，子贡在孔子的弟子里排前五名没问题，三千弟子排前五名够厉害的，但是他有点感叹，说我们的老师啊什么都跟我们讲“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传统的文献老师都跟我们讲，老师都跟我们讲，但是人性问题，天道问题老师不跟我们讲。怪力乱神不讲，人性与天道不讲。 还有个什么不讲？有一天子路，子路也是在前五名之内的一个大弟子而且是孔子最早期的学生，第一批的学生。子路有一天问孔子一个问题，说老师，怎样侍奉鬼神？孔子怎么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你把侍奉人的事情搞好，事鬼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不说。然后子路又接着问了一个问题，那老师，你能不能跟我谈一谈死亡的问题，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死亡是人类不可回避的问题啊，古希腊的西塞罗曾经讲过一句话：哲学就是学会死。但孔子跟弟子不谈，当子路问他，老师你能不能跟我们谈谈死亡的问题时，孔子怎么回答，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你把生的问题搞明白，死的问题先放一边。所以我们说在《论语》里面孔子至少有三个东西不谈。怪力乱神不谈；性与天道不谈；死亡问题不谈。为什么不谈，是不是孔子不知道？这样的问题孔子一定思考过，以孔子的境界对这样的问题一定是理解的非常透彻，所以首先肯定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有些东西不好谈，因为有些东西不能谈，说了不好，说了会引起不好的道德后果。所以我们说价值判断力其中包括什么判断力？就是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来比较一下孔子。 曾经有一次子贡问孔子一个问题，说老师，人死了以后到底是有知还是无知，说白了就是人死了以后有鬼没鬼。孔子说：不说。子贡觉得奇怪，怎么不说呢？孔子说，我不能说人死了以后没鬼，如果说人死了以后没鬼，那父母死了，子女想，反正他死了也没鬼，就是一个死尸，随地一扔拉倒。导致子女随便地对待父母的遗体，所以不能说没鬼。那我也不能说有鬼啊，为什么？我说人死了以后有鬼吧，子女就想了，虽然他死了可是他有鬼啊，鬼在看着我们，所以我们一定要对父母的丧事大操大办，甚至把家里很多财产都拿出来陪葬，结果是影响了活人的生活质量。你看有鬼还是没鬼，这是一个事实判断，或者有或者没有，我的感觉是孔子骨子里面并不认为人死有鬼。但是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事实判断它还有个价值问题，所以每件事情每件事务除了做事实判断之外我们还要做价值判断。价值判断就是说，你这种判断会带来什么样的道德后果，这是非常重要的。孔子为什么不说，他意识到了说了会有道德后果，这就是一个不惑的人才能说出的话，这就叫良知。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孔子很少谈人性问题，但你到《论语》里找一找，你一定能找出一句话来，非常明显的一句话就是讲人性“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你说他不说吗？他又说了，所以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还一定要说。为什么孔子的这一句话是一定要说的呢？性相近是指什么意思？性相近就是说人性是相同的相近的，人性到底怎么样，孔子说我不说，是善是恶还是不善不恶，这个我不说，这个问题也不好说，人类到今天也没办法从科学角度来证明人性到底是怎么样，不知道。那既然不能从事实角度来确定人性到底怎么样，我们就要从价值角度来做一个选择，哪一种观点是最好，不是哪一种观点是真的，而是选哪一种观点是好的。那到底哪种观点好，这也很难说，黑格尔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他说“当人们说人性是善的时候，人们是说出了一种伟大的思想”，你觉得挺好吧。可他下面还有一句话，“当人们说人性是恶的时候，人们是说出了一种更伟大的思想”。所以这个真的是很难说，不是简单能做判断的，因此孔子在一般情况下不说。 节目导视：在当时的时代，人们对人性是善是恶有着激烈的争论，那么四十不惑的孔子对人性的善恶究竟又抱有怎样的一种独特的看法呢？ 我们稍微来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到了战国时代，到了孟子的时代，关于人性问题主要有四种观点：告子讲了人性没有善恶。善恶是后天环境的影响，这是一种观点；孟子讲人性本善。人性都是善的；荀子讲人性本恶。人性都是恶的；除了这三种观点外还有一种观点，怎么说的呢，说人性有善恶。有的人人性是善的，有的人人性是恶的。 我们能不能也做个价值判断，看看这四种观点里哪种观点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观点一定是最后一种，有的人人性善有的人人性恶。为什么它最糟糕？两个。第一，它为人类的不平等找到了人性学上

节目导视：孔子说自己四十不惑，正因为不惑，也就是对事情有价值判断力，所以他有时在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中能发现潜在的危险，比如说孔子的弟子子贡和子路做的两件事按我们一般人的理解，一个应该受批评一个应该受表扬，但孔子的看法却和我们正好相反，这是怎么回事？ 《吕氏春秋•察微》上记载了这么两件事，也非常有意思。两件事，一件是什么呢？鲁国有一个为了，当时有很多鲁国人在其他诸侯国沦为奴隶，鲁国政府觉得这一点有损国家体面，所以鲁国政府就颁布了一条法令，这个法令真的非常好，很人道。什么法令呢？说以后假如有人在别的国家看到鲁国奴隶可以出钱把他赎身，赎回来后你的这个赎金可到鲁国国库来报销，这是个好政策吧，真的是好政策。孔子有各学生子贡，子贡我们知道很有钱，大商人，他真的就从国外把一个人给赎回来了，那赎回来后按照规定你可以把赎金，你可把花了多少赎金到鲁国国库去再领回来，可子贡觉得那不可以，我是孔子的学生，我要讲道德，我这个做好事怎么能让国家掏钱，他就不去领赎金，不要了，这钱我自己出。做得好不好？你会觉得很好。可是孔子把子贡叫来，你这个做得不好，你这样做的结果是以后不会再有人去赎人了，为什么？我们来想一想，子贡把人赎回来后没去报销赎金，那换上你也碰上一个在国外的鲁国奴隶，你就会想一个问题，我掏钱把他赎出来，那我回国后去不去报销这笔赎金呢？如果不去有点舍不得，子贡有钱我不一定有钱，就算有钱我舍不得也是可以的，对吧？但如果我去报销这笔赎金，那我和子贡之间就产生一个反差，人家就会说子贡道德高尚，这个家伙就差远了，你看他回来就要赎金，结果就是让人很尴尬，去把赎金要回来就显得我道德不高尚，把赎金不要回来我经济又受损失，那结果怎么办呢？我不管了，我只有不管了不淌这滩浑水才能免除尴尬，不是这样吗，所以子贡赎人不要赎金的结果是让更多的鲁国人得不到别人的救赎。因此道德不能过分啊。 孔子另外有一个学生子路，子路很勇敢，有一天他看到一个人落水了就跳到水里去救，把人救上来了，然后这家人里很感谢他，牵了一头牛来送他。哎呀，你救了人了，我们没什么报答你的，给你送一头牛吧。子路很高兴啊，一头牛，行，收下了。救了人了然后收了别人的这么一个奖赏。孔子听了以后怎么样？表扬子路，仲由啊，你这个做得好，你这一做以后啊，将来勇于救人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为什么？做好事总会有点好报吧，一个人做道德的行为总该受到鼓励吧。所以子贡，子路两种不同的做法照我们所有人的眼光看，子贡很高尚子路很平庸，但结果是孔子赞扬子路批评子贡，为什么？因为孔子看出来这两种行为最终产生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所以《说苑》上面有一篇文章叫《察微》，什么叫‘察微’？就是观察细致的东西从中发现真理，这个《察微》的文章里就讲到孔子的这两件事，最后有一句评语，说“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什么意思？就是孔子在细微之处看出了大问题。孔子在我们认为正确的地方看出了潜在的巨大的危险，这就是明察秋毫，这就是价值判断力，这就是不惑，做到这一步你才能叫真正的不惑。好，这一讲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