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导视：下海经办私学的孔子取得了初步成功，并且还接受了两名贵族子弟入学。这不仅让孔子的私学名声大噪，同时还让孔子有机会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问学天子脚下拜见绝世高人，问道老子。对于即将成为高人的孔子和已经成为绝世高人老子的这次高峰论坛，后人们向来是津津乐道认为他们的交流影响深远。那么对于年轻自信、踌躇满志的孔子，老子为什么要当头棒喝黄牌警告？而孔子的这段短暂的问学生涯又会让他学到什么样的人生智慧呢？上海电视大学中文系教授鲍鹏山继续为我们讲述《孔子是怎样炼成的》第四集：问学老子。 在上一讲我们讲到孔子的私学里来了两个贵族弟子，这两个贵族很怪，弟兄两个人岁数一样大可能是双胞胎，这个没法考证了。但弟兄两个人岁数一样大，很可能就是双胞胎了。而且他们来自鲁国最显赫的家族孟氏家族，鲁国三大家族，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大家族。那么这两位兄弟为什么要到孔子这来学习，这要提一提他父亲，他父亲叫孟僖子，那也是鲁国一位很有名的大夫。孟僖子在鲁国大夫里面算是比较好学的人，谁有学问他马上向谁学习，孔子办私学孟僖子是给了很多赞助的。 孔子一开始办私学校舍不够，孔子不是有时候还要也教授礼乐射御书数吗，要人射箭嘛，孔子当时办学条件不够，他没有一个专门的比赛和射箭场地，孟僖子都曾把自己家的一块地让他搞射箭比赛。所以孟僖子在临死前，这年孔子34岁，孔子大概在30岁之前就办私学，到34岁这个私学也办了四五年。孟僖子临死之前就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说，我死了你们一定要到孔子那向他学。这两个儿子一个是孟懿子，就是孟僖子死了后他做了家长。还有一个是孟懿子的弟弟南宫敬叔，这一对兄弟就到孔子这拜师了。这两人到孔子这来我们说是有很重要意义的。 首先表明孔子的私学已经受到鲁国贵族的承认。你想这两个弟子都来这学习了，梦僖子死后孟懿子作了家长就是大夫，等于说大夫都到这学了，这个对孔子的私学宣传力度是很大的，所以孔子私学后来报名的当然越来越多，但是孔子此时在想着另一个问题，我们知道孔子也很好学，孔子是听说那地方有高人就一定要去向他请教，我们知道孔子曾经在郑国向子产学习，曾经孔子到宋国回到自己的祖先之国去学习过商礼，殷代之礼。他在鲁国主要学的是周礼，但周礼的大本营毕竟不在鲁，在什么地方呢？它在周王朝啊，周王朝此时在什么地方？在洛阳在洛邑啊，而且那个地方还有个高人，谁？这个高人是谁呢？老子。孔子早就听说有这么个高人在那个地方，他一直想去那个地方向他求教，可是距离太远孔子一个人没这个能力，没人赞助啊，他不能自己步行啊，他一直找机会，现在贵族来了他有机会了，他就跟南宫敬叔说，我想到周去访问向老子请教，你能不能够跟国君说一下让他给我们赞助一下，南宫敬叔此时已做了孔子的学生了，那当然好，这个没问题，他是贵族嘛，跟鲁昭公说话很方便，他就找到鲁昭公，说国君啊，我现在在孔老师那个地方学习呢，孔老师想到周去访问想向老子求教，可是他一直这个愿望没能实现，没能成行，因为得不到别人的赞助，你能不能帮个忙。鲁昭公说，行啊。鲁昭公给他一匹马车，给他两匹马，还给他派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这个人两个职责，除了一路上照顾孔子外，还给孔子做保镖，这一路危险啊。然后孔子就自己，再加上鲁昭公给他送的这么一个保镖兼生活上的一些助理，孔子还带了一个人，《史记》上说带的就是南宫敬叔，现在有人有不同看法，说南宫敬叔当时才14岁大概不太可能，可能是另一个学生，三个人出发了到周去向老子求教。所以我们说鲁昭公对孔子真的是非常好，他在孔子人生两个最关键时刻都帮了孔子。 在孔子第一个关键时刻，就是前面讲过的孔子20岁生儿子的时候鲁昭公给他送了一条鲤鱼，这是一个象征性的事件，表明20岁的孔子受到鲁国国君的重视受到官方的承认，他的身份被官方承认了，所以这一点对孔子后来人生的发展至关重要，鲁昭公做的。现在孔子34岁私学办得正关键的时刻，孔子的学问到这一步也面临着一个更大的突破问题，鲁昭公再一次帮助了他。虽说鲁昭公实际上是一个很窝囊的国君，到最后，我们下面要讲到，他被别人赶出国在国外呆了七年死在外面的。但是此人死后被谥为“昭”，“昭”是什么意思？就是明白人的意思，跟什么有关，跟他帮助孔子有关，而孔子对鲁昭公也是非常感激的。

节目导视：贵族子弟的入学让孔子再次受到鲁国国君的重视，得到鲁昭公鼎力相助的孔子终于可以了却拜见老子的夙愿了，但是他可能没想到对于他这样的青年才俊成功人士，老子为什么要让他装傻呢？ 现在我们来看看孔子到周去跟老子见面，在老子那个地方受到什么样的教益。老子比孔子大了，长辈了，孔子算是晚辈，年龄差距多大这个不好说因为老子到底多大我们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是两个辈分的人是没问题的，而且孔子到了周以后是执弟子礼那是没问题的。司马迁《史记》里面在《孔子世家》里面，在《老子韩非列传》里面都讲到了孔子和老子之间的对话。 我们先看一看在老子的传记里司马迁记述了老子怎么对孔子说的？孔子一开始到了周就向老子请教，请教关于周礼等等方面的问题，老子跟孔子说了这样一些话。老子首先跟孔子讲“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什么意思？就是君子如果时运好，得到明君的帮助，你就出来做官，就出来做一番事业，如果时运不济，没有明君都是昏君，那应该怎么样，蓬累而行，那也就是什么样呢？随波逐流，一切听之于命运。这是老子对孔子讲的第一句话。 这一句话实际上对孔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说孔子，34岁的孔子听老子讲这样的话，可以说不啻是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因为34岁的孔子我们可想象得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那一定是咄咄逼人，锐意精进，进取不息，百折不挠的，一定是这样的一种精神状态。那么老子看到一个年轻人如此积极向上当然是好事了，但是问题是你如果一意的锐意精进一意的百折不挠，不知退却不知迂回，可能未必能成功，所以老子在提醒孔子什么？人生不仅要懂得进还要懂得退，不仅要直行有时还要迂回，不仅要有智慧还要有愚拙，不仅要懂得坚持还要学会放弃，不仅要坚定有时还要灵活，这一点恰恰是此前的孔子没想到的，这很正常，孔子从小就在底层一直往上奋斗，能有今天的一切就是靠他那股精神，不屈不挠的精神，但到了这个境界就必须由老子这样的人来给他讲生活中的另一面，讲一个分币的另一面。所以这种教导对孔子来说是很有用处的，从此以后孔子的思想里就有很多很多老子的痕迹。 读《论语》经常会读着读着就觉得这不是老子的思想吗？比如孔子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天下有道就出来干活出来做官，天下无道我就隐居，这不就是老子的话吗？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换一种说法意思完全一样。《论语》中孔子还说“邦有道则仕 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国家有道我就出来做官，国家无道我就藏起自己的智慧隐居起来。“邦有道危言危行 邦无道危行言孙”，国家有道，说正直的话做正直的事，国家无道怎么办呢？做正直的事但说话就要小心了。孔子有一些很有弹性的地方，这些东西是老子教导的。 那老子下面接着就跟孔子讲“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很多商人很有钱，但是他把钱藏起来好像没钱；君子有很伟大的德行，但是他的脸色、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愚拙，他绝不卖弄聪明。这一句话里面你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关键字两个，第一藏；第二愚。懂得藏，懂得装傻。孔子正需要这样的教诲啊，什么叫愚啊，愚也就是藏。把智慧藏起来不就像愚了嘛。所以孔子后来对颜回讲了一句话“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就用了藏这个字。什么意思，用我我就干，不用我我就藏起来，把什么藏起来，不是把自己藏起来，不是把身体藏起来，是把智慧藏起来把才华藏起来，把理想藏起来把志向藏起来，韬光养晦，和光同尘。这是老子道家的智慧，孔子有没有？有。我们不能不说这跟老子有关。 愚这个字在老子里面，在《道德经》里面出现过三次全是褒义词，老子是赞扬愚的，所以《道德经》里三个愚都是褒义词。在《论语》里面也有愚，七处九次，只有一处是褒义词，其它都是贬义词。这就我们看出来什么？看出来儒家和道家的不同，道家全面肯定愚儒家基本上否定愚，但在《论语》里就偏偏有一处孔子是赞扬这个愚的。他讲到卫国有一个大夫叫宁武子，说宁武子这个人“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宁武子这个人很有意思啊，国家有道时他就显得特别聪明；国家无道时他就显得特别傻。下面还讲了“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现在有个成语叫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是骂人的话，比如说这个人愚不可及啊，实际上错了。《论语》里的愚不可及是指一种极高的境界，他的聪明我们能学得会，他的愚笨我们可是学不会的啊。在这个地方《论语》里面九次出现愚字，就这个地方愚字是褒义词而且是很高的境界，愚不可及，你别看他愚，你做不到这个境界，这也是受老子的影响。所以孔子从老子那学到什么，除了锐意进取之外，老子告诉他，迂回，要知道进退，要知道藏智，要知道怎么样，显示出自己愚拙的一面，守拙。

节目导视：对于老子教导自己装傻的道理，孔子不但完全理解，还认为装傻装到愚不可及的境界才是最高境界。但是一切都还没完，老子又对孔子身上的骄气与意气出示了黄牌警告，这又是为什么？ 最后老子又教导孔子“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什么东西呢？娇气，多欲。什么叫骄气，傲慢之气，孔子不是傲慢，孔子是什么？这种骄气实际是什么？是自信是自负。30来岁学问那么好对天下了如指掌，他怎么可能不自信怎么可能不自负呢，甚至都有可能有点自大，对吧。但老子就从孔子的自信自负里他看出来另外一面，不好的倾向，所以你要把你心中的这种气质里的什么东西去掉，骄气，骄横之气，傲慢之气去掉。还有多欲，什么叫多欲，过多的过大的欲望，这个欲望实际上就是志向。30多岁的孔子学问做得那么好，以天下为己任，他当然有很多志向了，他觉得天下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这个问题由谁来解决，由我孔子来解决嘛，舍我其谁，仁以为己任嘛，这是优点啊。但是他的另一面呢，老子就是看到了别人没看到的那一面，你要把这些去掉。 还有态色，什么叫态色呢？傲慢之色，自信之色，自负之色，自大之色。淫志，过多的志向，这些东西都无益于你的身心不利于你的修养。我们从老子对孔子的教导中可看到什么？我们从反面来看，此时此刻30多岁的孔子是个什么样的气质，30多岁的孔子的气质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志向远大，理想崇高，坚定自信，这是30多岁的孔子当时的气质。应该说一个人在这个年龄，三十而立的时候一定是这样的气质，这是很好的一种气质。但是老子作为一个长辈，作为一个饱经风霜的人，作为一个对这个世道人心看透了看穿了的人，他觉得在孔这个优点背后也隐藏着一种危险，所以他适时地对孔子提出了警告，敲打敲打他。孔子到周向老子求教，真的是对孔子一生太重要了。 我们说“一个人20来岁的时候，如果不是一个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人，他注定不会有多大成就。但是如果一个人到了30多岁后，还仅仅是意气风发，没有理智而又冷静的头脑，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这就是人生在不同阶段我们要攀升的不同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