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臻：第二一个方面对农业的理解是经济学对农业的理解，我们叫农业经济学。农业经济学对农业有一个很著名的判断，叫做农业是国民经济的经济。它处在基础地位。 经济学家对农业，把农业归纳了五个贡献，农业有产品贡献，给我们提供丰富的农产品满足人们的需求；第二个贡献是农业的市场贡献，我们发展农业需要生产资料，需要拖拉机，需要化肥，需要农药，需要很多新的技术，就为工业生产提供了庞大的市场，叫做市场贡献；第三个贡献就是要素贡献。农业的要素贡献很多了，像劳动力的贡献、土地的贡献，我们发展工业，农业的发展可以腾出很多富于的土地让你盖房子建工厂。农民让农业的劳动力可以为工业做出贡献，这是要素的贡献；还有外汇贡献。我们出口创汇，这是经济学家对农业贡献做了几个方面的归纳。 那么经济学认为农业是基础，是国民经济发展的基础，那么他用经济学的原理解释农业，农业怎么样以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多的利润。但是我们发现经济学的解释还不能完成说明农业的特点，举个例子来说，经济学很崇尚规模经营这样一个判断。我过去曾经开玩笑地讲，就是它可以用工业经济学的规模经济的这个原理来移植到农业上，但是在农业上似乎并不遵守这样的规律。经济学家有一个经常的判断，就是我们中国的农民为什么穷？由于一家一户的土地规模太小，平均一亩多地种金子也发不了财，规模大了不就可以赚钱了吗？一亩地种一百块钱，一万亩地就是一百万，简单的数学的加减乘除，但是似乎并没有找到规模经营可以发财的普遍的成功的案例。 比如说我让我的学生在华北地区做调查做研究种小麦。如果没有国家补贴的话，种一亩地会赔50块钱。我问经济学家，你看他种到多少万亩的时候可以到盈利拐点呢？对这个问题经济学家不给回答，为什么培养种小麦呢？你种赚钱的东西。什么赚钱呢？种蔬菜。去年山东一个农民蔬菜卖不出去喝农药自杀，后来有人问我，你应该做个调查。我说不用调查，肯定是规模经营害得他。如果他就有两分地不会自杀，有两亩地也不值得自杀，他一定是承包了很多亩，亲戚朋友的钱全部都借来投在了种蔬菜上，结果蔬菜卖不出去，钱还不上，喝农药自杀了。 中国如此，国外也一样。美国的农场是规模化的农场，如果美国政府没有足够的补贴给农场，农场的农场主的收益达不到社会平均收入的最低值，达不到平均收入。规模化并不能给农民带来富裕，更不能由于规模化的实践来摆脱政府对农业支持的责任。所以我们分析了自然科学对农业的界定、经济学对农业界定以后我们发现还必须再从另外一个角度对农业的特性做出思考，这个角度是什么呢？就是社会学的视角。 我在2009年，我们写过一本书叫《农业社会学》，就是试图从社会学的角度重新审视农业揭示农业的社会本质。那么我们受到启发的是日本有个叫做祖田修的人，他写了一本书叫《农学原论》。但是这是一本关于农学的哲学的著作，它里面对农业概念有一个解释。他说通过保护和活用地缘资源，管理和培育有利于人类的生物来实现其经济价值、生态环境价值和生活价值的均衡与和谐的人类的目的性的社会活动。这就是农业。农业是一种社会活动，但是这些活动是通过保护和活用地域资源，培育有利于人类的这种生物。实现什么价值呢？你看他讲了经济价值、生态价值，还有生活价值的均衡。这个定义突破了自然科学纯粹是培养生物获得产品这样一个判断，也突破了经济学的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用它来怎么样投入产出来赚钱这样一个判断。而是实现了一种综合，特别是强调了生态价值和生活价值。这对我们做社会研究的人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启示，就是农业的价值、农业的本质到底应该怎么去评价去考虑。

这样的话就有了我们社会学对农业的判断，在我编的那本《农业社会学》里面我们就提出这样一个判断，就是农业是具有公共产品性质的产业。当然这个判断，我最早在2002年的时候一次学术会议提出来，当时是以经济学家为主的会议，我提出来以后大家不认可。你说农业是公共产品，那所有的东西都成了公共产品了，为什么农业是公共产品呢？当时我就问他们，我这个地方到底哪儿不对呢 ？你提出来。他们给我的回答反正是不对的，哪儿不对不清楚，不能这么判断。那么经过这十年的发展，农业的性质对农业的思考越来越深刻，这样一个判断就逐渐的被人所接受了。 那么今年的一号文件明确的写进去“农业科技具有公共性、社会性、基础性”这样三个特点，那么有人开始解读了农业科技的基础性，为什么农业科技有这个特性？但是我看了各种解读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你说农业科技有这个特性，工业科技为什么没有这个特性呢？为什么农业科技有这三性呢？它的根本的原因在于农业具有这三性。因为农业具有公共性、社会性、基础性，所以和农业相关的农业科技也具有这个特性。这是一种关联的关系。 最近这些年我们也看到不少人在电视里面讲话提出来农业是公共产品，所以我很欣慰的，我们在十年以前提出的一个概念逐渐的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我记得当时跟我抬杠的一个人，反对我这种提法的一个人。前几天我们在一起开会，他说朱教授我认真读了你这本书，你的判断是非常对的。十年以后，他转变了看法。我还跟他开玩笑我说你当时反对我这个提法，当时不太理解，现在明白了。所以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农业具有公共产品性质呢？有这么几个特点所决定的。

第一，农业是人类生存的基础。就是它不仅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国民经济的基础未必是农业，是吧？交通、能源都是国民经济的基础。但是农业是人类生存的基础。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要想生存都离不开农业，离不开农业给我们提供的农产品。这个需求是必须的，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东西像农业一样我们离不开它。一个人可以歧视农民，远离农业，但是他绝对不会歧视农产品，因为他不吃饭没有办法活。而且每个人这种需求都是必须的，其他的任何一个产品没有这个特性。而且这种需求又是刚性的需求，缺乏弹性的需求。拥有这个特点，我们就发现在农业上边它不遵守一般商品的两个规律。商品在交换的过程当中一个规律叫做物以罕为贵，农业在本质上不遵守这样的规律。当我们粮食短缺的时候，政府不允许你抬高物价。房子涨钱管不了，一个手机卖几千块钱发改委也不管。但是你要炒作粮价，囤积粮食，一定会打击你，严重的甚至可以枪毙，引起饥荒，社会动乱。所以它不遵守物以罕为贵的原则，就是少的时候我卖粮食可以发财的时候，对不起，你不能卖高价。因为我要保证每个人要生存。 同样它也不遵守薄利多销的原则。你说我生产多了卖不出去，我降价销售。我们看到越降价越没人买，为什么？因为人的需求满足以后他就需要这么多，我不会因为你价格便宜我就多吃几个馒头。我不会因为你西瓜便宜，我就多吃几个西瓜，不会。因为他的需求就这么多，所以越是降价，他越卖不出去。所以农产品的这个价格跟其他的价格规律不一样，你稍微过剩一点，整个市场价格就会很低，所有人都拿不到应该拿到的平均利润都得不到。所以农业是这么一个东西，少了不能发财，多了卖不出去。这是第一个特性，跟工业产品完全不同的一个特性。 第二个特性，农业具有正外部性。经济学家讲外部性问题，把外部性分成正外部性和负外部性。外部性就是我作出了贡献拿不到好处，全社会享受我的好处，我拿不到回报。农民在种地的过程当中他所创造的价值不仅仅是自己的收获物，还有很多的其他的价值。比如说他营造了生态环境，保持水土，农业作物可以净化空气，消除噪音，提供农业景观。这些都是全社会所享受的这样一个结果，但是农民做得贡献全社会享受了，农民却得不到好处。这个就是农业。工业和它相反，建一个工厂，排污水、废气、废渣，你从工厂那过熏的你很难受，污染环境，全社会为它污染环境承担了成本。但是工厂挣的钱就是工厂老板的，跟农业正好相反。所以我曾经说我说农业干的是公活，为全社会有好处的。工业是对它自己有好处的，成本是社会来负担的。这就是工业和农业的区别。 我记得2008年在奥运会有一个研讨会就是纪念中国农村改革30周年，在这个研讨会上有一些人就提出了这样的判断，说小岗村改革最早，但是到现在它还很穷。反而那些明星村，像华西村、南街村各个省都有，明星村他们享受了这个成果，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没有分田单干，走的是集体化的道路。所以得出结论来就是要想富必须不能分田单干，要走集体化的道路。如果你分田单干，搞个人承包就会受穷。当时有老同志要我对他们这些话做个点评，我就提了这样的问题。我说你在全世界去找走集体化道路种玉米、小麦、水稻的人发了财的，家家住别墅、家家有汽车，全世界难以找到。但是我可以在任何地方都找到个体工商户发财的人。小岗村受穷不是因为它分田搞承包，而是因为它坚持了农业。农业是对一个国家对一个民族有利的事情，那些明星村之所以发财不在于他们走集体化，而代替他们放弃了农业，追求的是非农业的利润。没有别的原因，这个就是农业的一个特点。所以中央为什么提出来工业要反哺农业了呢？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农业具有多功能性。农业除了给我们提供产品这样一个功能以外，刚才谈到它还有生态功能，农业还有文化保存的功能，农业还有生活功能。农业对农民来说还有很重要的生活功能，当然农业也还有生命功能。它有利于人的身心健康的一个功能。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说农业它是具有公共产品性质的一个产业。它是保卫一个国家农业安全的一个产业，所以有人不明白我经常用它类比国防。因为国防是公共产品，没有任何人怀疑，国防保卫的是我们一个国家的领土、领空的安全。农业也一样，它保卫的是我们一个国家的农业的安全。农业的安全不是用多少金钱来衡量可以买得到的，农业出了问题用多少钱能够换来呢？我们说不是靠金钱来计算的。所以社会学对农业的判断、最基本的判断有这么三个判断。 第一个，农业是生产，也是生活。我们强调农业的生活价值，这样的话我们就唤起全社会对农民的关心，关心农民啊。农民是干什么的？是保卫我们农业安全的。 第二个，农业具有多功能性。那么唤起我们对农业的关爱，我们城市人我们为什么能够享受美好的城市生活呢？有农村做我们天然的屏障。风沙，良好的生态环境的营造，新鲜的空气由农村保障我们城市。所以城市要支持农村，我们了解了农业以后我们要关爱农业，它保卫着我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