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航：我是主持人史航，我们要一起欢迎两位让他们联袂出现我们期待的作家，骆以军，葛亮。辛苦大家在一个大雨天，有时候可能还排队等到现在来听这两位很会写字的人来讲话。我作为主持人争取在他们讲话中间插一些话让他们有休息的时间。其实，今天是一个大雨天，我们都在路上堵得很久。下这么大的雨，因为我们提的这个话题《理想国》这个题目也是一个很忧伤的题目吧。所以说下着很多的雨，但下雨天也可以让我们看这个城市颜色更清晰一点，更沉静一点，就像我们大家很多从网络上得到消息，但我们现在把网络扔到一边，当有的人还有微博直播。但大多数把网络扔开是要面对这些写字的人，这两位有一位是直接经常手写东西，基本上不怎么用电脑的，还有一位也是在微博上每次发言都两三个字的。葛亮说他这回要讲得题目是就是讲故事中间的节制。我想他的节制首先体现上微博上，免费的文字就不要写太多。 所以，当然他们今天也是一个免费的讲座。他们免费讲话的时候他们内心也会很挣扎，挣扎要不要给大家讲这么多话，所以就要看现场的气氛热烈不热烈，大家后来提的问题好不好，能让他们讲出更多免费的事情，我们今天的主题词是《打开》，我觉得可以打开很多东西，有的是一个住着魔鬼的宝瓶或者一个潘多拉的匣子，但不管怎么样，《打开》里面的东西一定是跟想像力有关的。所以，今天我们讲讲故事，大家来比拼想象力，不管怎么样，这个夜晚是值得打开，而且每个人都不会后悔的。我们现在先有请写了稿子因而得到优先发言权的作家葛亮。

葛亮：其实，我跟以军大哥都谈过很多次，每次我们也是以长幼序，所以这次史航先生安排我。当然我也愧不敢当，就算是我抛砖引玉吧由我先开始。我们今天的主题叫做《故事如何讲下去》，我就从一个故事开始讲起，这个故事来自于一个小说《草堂笔记》，这个来自于纪晓岚先生的。里面有一个关于狐狸和人如何结缘的故事。这个故事讲得就是，有一户人家周氏，他们家里面有一个仆人叫做周虎，这个周虎为狐狸所迷，和一只狐狸结了20年的恩爱夫妻。结果有一天狐狸对他说，我已经修炼了400年，往生是因为我跟你缘分为尽，圆尽之日也是我离开之时，本来是一个很惆怅的话题。 有一天狐狸突然大笑，然后又潸然泪下说这个月的19号就是我们圆尽的日子了。但是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的将来，甚至已经下聘为你确定了一位新的妻子。周虎当然也非常的感动，两个人就是恩爱愈深了。接下来就到了15号的时候了，狐狸突然提出来要跟周虎道别。周虎当然是非常惆怅哀伤说，难道我们的缘分提前结束了吗？狐狸跟他解释说并非如此，我们的缘分一天也不会多，一天也不会少。但早晚可以由我们自己来确定，所以，我为什么提前离开你呢？是因为未来在跟你相见。所以过了若干年之后呢，狐狸真的回来了，然后，两个人又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三天。狐狸最后抽噎着对他说，没办法，这回我要真的要离开，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在小说的最后春天先生作了一个批注，他说此狐善留其有余，惜福者当如是。当下人看来其实这是一只非常善于统筹和留有余地的狐狸。怎么讲，因为她实际上能够在她生活的层面，她能够将她对于时间或者对于缘分这样的概念进行一种非常有趣的重组或者她自己想要的结果。从我们作为一个写作者来说，其实我们每个人也是一只狐狸。而我们写作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与读者结缘的过程，在我的理解应该是这样。实际上故事说到底是一个敞亮的资源，实际上我们讲故事的过程，讲故事的方式也是我们如何对这种资源进行一种非常合理的配置。 接下来我下面要讲到，首先从狐狸故事里面得到了一个启发，就是有关于故事讲述的节奏。在我看来实际上关于这个话题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实际上保留或者节制感实际上是一种艺术，或者说也是一种布局的技术。就好像韩邦庆《海上花列传》里面讲到实际上布局四字要诀就是穿插藏内。实际上体现在写作者对于自己一种表述欲望的控制。我想有这么一句话就是说，有时候暂时的克制引而不发越如也。实际上也是为了你更为强劲的在故事讲述层面那种蓬勃而出。我想起一个例子是来自约翰欧文。约翰欧文的《旅馆》这部小说的开头我们大家印象都蛮深刻的。就是说他这么讲的，说父亲买熊那年我们都还没有出世。 很有意思，其实在开头里面实际上有两个很重要的元素。其一是买熊十分得不寻常，如果把它改成买鸡，买鱼。我们看到似乎没有任何的独特之处。所以这样一个意向对一般的读者来说不迟惊雷。但是在另外一个层面，我们都还没有出世，实际上从时间的指示上来讲，也非常令我们心仪。但在下面的部分，实际上我们的好奇心得到了一种非常巨大的考验，就是接下来的铺衬里面用很多的笔墨去写一种平凡的，甚至于琐碎的有关于家庭，有关于爱情，有关于伦理，有关于很朴素的这种生活的林林种种。 直到几千字以后我们再看到他讲到了拉开了侧面的攀附棚（音），突然发现熊就坐在里面。在这一刻的时候，实际上我们读者都会感到欣慰地松了一口气，我讲到这样一个部分，只要有一个很著名的美国很著名的作者约翰欧文，他曾经提出来叫做“前十页的概念”，他有讲到好的剧本，他有一个标志性的前十页，前十页写得好不好，实际上关乎到你能否吸引到好莱坞的投资者，能否吸引到这种专职的剧本阅读者，换句话说实际上也决定了一个剧本的生死。但是我们看到约翰欧文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他用了非常繁荣的笔触，这种铺衬。实际上在不断地考验一个读者他的一种耐心乃至于记忆，同时也在消遣或者是消磨作者的一种大权或者是咨询传递者这样的一个地位。 实际上我们看到非常奇妙的，他是采用这样一种方式将作者对面的读者纳入到了一种休戚与共的这样一种共谋状态中间来。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这样体现出一种狐狸的特性，实际上她是一种非常有点狡猾的，但同时也带有一种保留。她实际上提灌了一个熊的意向，让读者通过自己的揣摩进行到一种想像的空间。实际上换句话来说也使得读者成为了在作者的对面的另外一重小说文本的生产者。这其中有一部分。所以，我们也可以看到，现代小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打破了所谓传统小说的一种起承转合的模式。 实际上所谓传统的书场上的说书育人，比方说卖关子，留扣子这一类所谓讨好读者的这种表述的策略，在这种情况下也代之以节制感为核心，变成了一种调节讲述节奏的一种利器。

讲到另外一个层面就是有关于时间，在刚才有关于狐狸的这样一个故事里面。实际上它也讲述完了一个时间的魔术。这个时间的魔术是介乎于所谓的物理时间和他作为狐狸能够实现的另外一重。在我们写作者看来是一种魔术时间这个范畴。它可以把一个时间进行非常有趣切割与重组。这样其实对于一个写作者去讲故事，也是一个非常具有启发性的事情。比如说比尔茨在小说开头，实际上他的主人公已经在行刑的过程中一两秒钟实际上已经丧命了。但是因为作者玩了一个时间的延展术。所以使得主人公获得了非常蔓延的这样可以得以逃生的过程。这样一个冒险的历程又好比说中国作家莫言，莫言在他的《红高粱》小说里面写到我奶奶这个人物，在最后可以讲是临终之前的，也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因为作者这样一种语言的铺衬使得他获得了一种，从生命乃至于语言双重的无比绚丽的狂欢的状态。所以说，虽然我们可以看到所有有关于生和死的界限，实际上也随着所谓的时间概念的再次定义实际上也因此而消解和模糊。就好像这个也可以泛化为，实际上是一个作者去书写，去讲故事的一种经验的立场。比方说麦肯哲从他母亲去世这样一个场景去切入到对以往生活的回顾。包括人生在早年的种种不堪，阴暗乃至于新生的过程。同样艾丽斯博格也在小说里面也写到了如何站在一个死亡的边界去低视关于生命未来的种种。非常的有意思，你可以感觉到，他们已经把所谓时间这个概念，实际上把它泛化为对于空间的延展。 甚至于在这个过程中间把它变为自己作为一个作家的某种发言甚至于经验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我想这个话题如果把它加以延伸的话，实际上就涉及到我们每一个写作者都没有办法回避的一个话题，就是你如何面对和处理有关历史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