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导视：孔子是儒家代表人物，儒家给我们的印象是文质彬彬讲究礼仪，而孔子一生也致力于恢复周礼。礼是孔子的道德理想，也是孔子的政治理想。那么日常生活中孔子是不是规矩特别多，眼里揉不得沙子，谁要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合礼的要求，孔子就会像运动场上的裁判员一样立刻吹哨叫停呢？在面对别人的缺点和错误的时候，孔子究竟会怎样做呢？上海电视大学鲍鹏山教授为您精彩讲述《孔子是怎样炼成的》第十三集：圣人的境界。 节目导视：忠有局限性，而且还可能被人利用，所以孔子在忠和恕之间取舍时选择的是恕，那我们该怎样做才能达到恕的境界呢？ 鲍鹏山：那么“恕”也就从此成了孔子思想中核心的核心，有了恕我们就可防止忠给我们带来的伤害，所以恕是对忠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补充，甚至是对忠的历史的、现行的和未来的种种罪行的一种有力的一个预防。那么有了恕这样一个重要思想，孔子在日常生活里面就坚决反对对别人做苛刻的要求，所以我们看到别人的弱点，一般的普通人看到别人的弱点是有什么感觉呢？有两种，一种，假如你是个君子，你觉得别人有弱点你可能很生气，他有弱点，这个人有弱点不好，而这个弱点也有可能会伤害到别人，那你就觉得更不好，然后你就很生气。所以康德讲了吗？生气是拿别人的缺点来惩罚自己。这是一种情况。 还有一种情况是什么呢？看到别人的弱点你还幸灾乐祸，那就是小人了。所以小人见不得别人有优点，他倒宁愿别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不足，小人常常是因为什么呢？别人的什么而生气你知道吗？是因为别人的优点而生气。所以说对于人的缺点我们常有两种态度，假如你是小人，你看到别人有缺点你会幸灾乐祸，哎哟，他很傻，我很高兴，小人。那假如你是君子，他有弱点我很生气。但是还有一种更高的境界：“他有弱点，他有有不足，我就像我自己有弱点有不足一样，我很同情，我是怜悯是慈悲”。你要到这一步就是孔子的境界了。 所以有一天孔子要出门，天要下雨了，孔子的车上没有哪个雨盖，古代的车上都有盖嘛，雨盖，有时挡太阳有时挡雨。要出门天要下雨了可是车上没雨盖怎么办？有个学生就跟老师说了，说老师，那个子夏，卜商有雨盖，向他借一下吧。你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老师要出门，要下雨了没雨盖，学生有，向学生借一下，很正常嘛。孔子怎么说，不要借了吧。大家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借？孔子说，这个卜商有一个小毛病，他比较吝啬他舍不得，你向他借他怎么办呢？他借给你吧他难受，他不借给你吧他难看，是不是？借给你他自己心疼，他不借给你他名声搞坏了。这个家伙太不像话了，老师借都舍不得，太吝啬了，这一传出去他名声不就坏透了嘛。所以孔子说，当你知道某一个人有某一方面弱点的时候，你就不要在这方面去触犯他。 “推其长处，违其短者”。他哪一方面有优点，你把它推出去，让别人都知道这人有优点；他哪一方面有缺点，你一定要注意帮着他去掩盖，这样交朋友才能交到长久的朋友。所以别人的缺点不是我们指责的对象，不是我们幸灾乐祸的对象，是什么呢？是我们恰恰要加以呵护的对象，呵护别人的缺点就像呵护别人的伤口一样，这才是一种境界。

节目导视：对于自己的弟子孔子的做法是，呵护他们的缺点表扬他们的优点，这也是孔子的一种教育方法。那么和孔子没直接关系的贵族，对他们的一些缺点孔子又是怎么做的呢？ 鲍鹏山：有这么一个故事，孔子在陈国，陈国有一个司法官叫陈司败，有一天他问了孔子一个问题，说鲁昭公知礼吗？鲁昭公懂礼吗？鲁昭公是什么时候，是鲁昭公是以前的国君，都死了多少年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国君在陈国，孔子竟然被一个人问，你们国家以前的那个鲁昭公知礼吗？孔子的回答也是毫不犹豫，两个字，知礼。你知道为什么孔子的答案怎么来的这么及时来的这么快呢？为什么不加考虑？不要考虑。为什么？他有一个基本价值观，这个基本的价值观就是什么？就是对别人宽容，所以到这个时候他很快可以做出判断，一个人有没有素质就看你的判断力，知礼。 可是这个陈司败问孔子时他已经他有别的想法，因为他已经抓住鲁昭公不知礼的证据。鲁昭公从吴国娶来一个夫人，而吴国的祖先和鲁国的祖先都是周文王家的人，都是姬姓的国，所以等于说，鲁昭公娶了一个同姓人家的女子做夫人，这是不合礼的。因此陈司败问孔子这个问题是一箭双雕。第一，要看你知道不知道鲁昭公知不知礼。第二，我要看你孔子对于一个不知礼的国君是什么态度。那孔子回答知礼，然后陈司败就觉得，哎好了，我终于抓住你的把柄了，你们都觉得他是一个圣人，原来你也不是圣人嘛，“君子不党”，君子竟然也党。他就跟别人说了，你看孔子是个君子吧，我都以为君子不党，我都以为君子一直很公正，但没想到，你看今天孔子不公正，孔子不坚持真理吧，他跟别人说。然后别人又把这个话转达给孔子，说你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回答了陈司败这么个问题，陈司败认为你这个人不坚持真理不公正。孔子怎么回答，孔子说，我这个人总是很幸运。假如我有缺点有不足，别人总是很快会指出来。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跟鲁昭公无关，帮别人掩饰缺点。这是对国君。 我们再来看看对一般的大夫。有一天鲁国举行一个祭祀，这个祭祀叫练祭，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祭祀我们不管它了，反正是一个祭祀。这个祭祀上面有一个规定，在这个祭祀进行过程里面，那个礼杖是必须放在祭坛的旁边而不能够拿在手里。可是鲁国的大夫不大懂这个礼节，他们把这个祭杖就拿在手里。子路是孔子的学生啊，他是把这个礼仪搞得很熟的，一看就笑话他们，这些人不懂啊。回来以后就问老师，他问孔子说老师啊，我刚才去参加了，去看了他们举行的这个练祭。这个鲁国大夫在举行练祭时手持练杖，这符不符合礼啊？你知道孔子怎么回答，孔子说，我不知道。子路这个人有时特别沾沾自喜，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就跑出门正好碰到子贡。哎呀师弟啊，我以为我们老师什么都懂，今天才知道我们老师也有不懂的。这个鲁国大夫在祭祀的时候手持练杖，本来就不合礼，我问老师它合不合礼，老师竟然说不知道，我都知道哎。他子贡何等聪明一听就明白了。别急，你等我一下，我进去再问一次。他进去了，他怎么问的？说老师，在举行练祭时手持练杖合不合礼？孔子说，不合礼。子贡出来就跟子路说，不是老师不知道，是你的问法有问题。你知道这两个问法有什么区别吗？子贡的问法是，举行练祭的时候该不该手持练杖？子路的问法是，鲁国大夫在举行练祭时手持练杖。区别就在于有没有一个具体的人。

节目导视：孔子不愿意用具体的人来说明问题，因为用具体的人来说明问题就相当于在指责这人。但前面的例子中孔子面对的除了是自己的学生就是当时的贵族，那么如果面对的是普通人，孔子对他们的缺点还会这样宽容吗？ 鲍鹏山：我们再看看，鲁国还有这么一个普通人，父母去世了他要给父母守丧，古人守丧一般讲要3年，3年实际上不是整整3个年头，不是3周年一般是25个月，25个月结束就说这个丧期结束了。孔子一再讲，只要丧期结束必须回到正常生活状态当中来，他要求这样做，为什么？人必须要过正常的生活，所以孔子从来不走极端。那么鲁国的这个人在他的父母丧期结束的当天他就在家里唱歌，这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是有点过分，对吧？你说你刚刚结束就唱歌显得好像迫不及待，对吧？好像你这个守了3年的丧已经忍无可忍了终于解放了，有那样的感觉，欢庆解放的感觉，显得对父母不够尊重，是有这一点。所以子路一听到这人唱歌马上就在那笑话，哟，你看这人急成这个样子。这话被孔子听到了，孔马上严厉地批评子路，说子路啊，你怎么这个毛病就改掉，你总是指责别人，他容易吗？三年之丧已经很久了，他坚持下来已经不容易了，你为什么还要指责他呢？把子路批评了一番。子路走了孔子在后面说什么？孔子说，子路批评他，我把他说了一顿，可是呢，这人做的也确实有点过分，今天丧期刚结束你就唱歌，确实不好，如果再过一个月就比较好。孔子很中庸吧，他也知道不好，他不是不知道你是错的，知道你是错的但他不愿批评你，他对别人更多的是什么？是理解是同情。 所以庄子讲说“北方之君子，明于知礼义而陋于知人心”。说北方那些讲道理的人，把礼仪搞得很明白，但对人心不够理解缺少同情。孔子也是北方君子啊，孔子不仅明礼仪而且知人心。要知道礼仪就来自于人心，人心高于礼仪，明白这一点你可能真的才懂得礼的本质是什么。 还有一个故事也跟子路有关，子路这个人性直，看到谁有缺点马上就嘲笑人家，这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弱点，所以我们这样讲也不是批评子路，很可爱很直率。有一个叫做叔孙母叔的人，他的母亲死了，在给母亲出殡的时候在一些细节上做得不符合周礼。子路看出来了，所以一个不够宽容的人还是无知一点好，知识越多他越不宽容，他老找别人的缺点。子路就是知识多了但是又不够宽容，谁做得对不对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看出来他就老要批评人家。那叔孙母叔的母亲出殡了，就一些小细节做得不大对，他马上就去嘲笑别人，当场就说出了。哎呦，你看他失礼了，他有点幸灾乐祸。孔子也在旁边冷冷地说，他没有失礼，他做得对，符合礼。子路一听不服气，老师啊，你看看这个周礼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嘛，他不符合礼你凭什么说他符合礼呢？孔子说，做人不是这么做的，读书也不是这么读的。像你这样读书读傻了，你得要学会去理解人心啊，问题也不是这样问的，你现在拿着这个书来跟我讲，你看一一对照，书上这么写的叔孙母叔那么做的，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我得出一个结论，噢，叔孙母叔不符合礼，你不就是想让我指责他吗？你的目标目的最终的结果就是，孔子说了，叔孙母叔做错了。这个结果对谁有好处，有什么意义啊？我孔子说话是有分量的，我如果批评一个人这个人可能名声就坏了。所以“不针对具体的人，不打棍子不扣帽子，这样的礼才是可行的，而不是可怕的”。礼在孔子那个地方是非常人性化的，是非常合乎于人心的。 我们知道礼在孔子那的位置太重要了，礼是孔子的政治理想，礼是孔子的道德理想，礼是孔子的社会理想，礼还是孔子的人格理想，按说这样一个重要的概念孔子应该是怎么样？这是个原则问题，应该说孔子是不应有什么通融。但是一旦涉及到具体的人孔子还就是通融。子路想找别人的缺点，你想找别人的缺点总能找到证据，孔子尽量找别人的优点。所以同样的事实得出的结论不一样，我觉得这个对我们真的是很有启发，你看一看子路是怎么判断人的再看一看孔子是怎么判断人的，你就知道为什么孔子比子路高。你想高吗？那就要学孔子。 后来子张问孔子，一个人怎样才能做到仁这个境界，孔子回答五个字“恭宽信敏惠”，恭敬、宽容、诚信、敏捷，惠呢，惠是对别人恩惠。这五个字我们来看一看，都是对别人好的而没有一点是苛责别人的，所以什么叫仁，仁者爱人，仁就是一种爱，仁不是指责，所以我们说恕确实是孔子最核心的思想。但讲到这大家可能会有个疑问，既然孔子如此宽容，对那么多人的弱点他都加以掩饰，那么孔子会不会是个老好人呢？这个问题，我们下一讲再讲。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