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导视：孔子是儒家代表人物，儒家给我们的印象是文质彬彬讲究礼仪，而孔子一生也致力于恢复周礼。礼是孔子的道德理想，也是孔子的政治理想。那么日常生活中孔子是不是规矩特别多，眼里揉不得沙子，谁要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合礼的要求，孔子就会像运动场上的裁判员一样立刻吹哨叫停呢？在面对别人的缺点和错误的时候，孔子究竟会怎样做呢？上海电视大学鲍鹏山教授为您精彩讲述《孔子是怎样炼成的》第十三集：圣人境界。 鲍鹏山：在上一讲里我们讲到孔子在陈国听到一个好消息，季桓子死了。季桓子临死之前给他的儿子留下一个政治遗言，希望他儿子做了鲁国执政后能够把孔子召回来。过了不久季桓子死了，他儿子季孙肥也果然当了执政。季孙肥在把父亲的丧事办完后他就想起父亲的遗言要把孔子召回来，他也准备这么做了。可是他的手下有一个叫公之鱼，这个人对季康子说，我劝你还是别把孔子召回来，为什么呢？因为孔子曾经和你的父亲有过合作，合作结果是什么呢？孔子不听你父亲的，你父亲也不愿听他的，结果就是孔子出国。孔子这一出国你父亲的声誉就受到极大的影响，孔子和季桓子之间如果有矛盾，那结果肯定是大家都站在孔子一边肯定是季桓子有问题，所以孔子出国这件事对季桓子的政治声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那么公之鱼就提醒了季康子，说你看你父亲因为跟孔子合作而又不能坚持到底，名声受到很大影响，现在如果你把孔子召回来，孔子现在60岁回来还能干，他是听你的还是你听他的，你听他的不可能，他听你的可能不可能？也不可能。为什么？孔子有原则。既然你不能听他的，他也不能听你的，那你们的合作肯定到最后怎么样，还是要破裂，如果合作再破裂了，这个孔老先生一气之下又出国一趟，你的名声不就搞坏了吗？你可要知道，孔子曾经骂过你的爷爷季平子，又曾经损害过你父亲季桓子的信誉，现在到你了，难道你一家人的名声都要被这个人坏掉吗？季康子一听，还真是这回事啊，马上打消了召孔子回国的念头。一个小人就把孔子回国的这个希望给掐灭了。所以我们说大人有大人的思路，小人有小人的想法。小人的想法往往比大人的思路更能打动人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小人的想法往往针对的是我们人性中的弱点。 公之鱼的这个分析就是针对了季康子的弱点，那么季康子现在还是有点矛盾，我父亲有遗嘱让我把孔子召回来，可是如果我不执行这个遗嘱那不就是不孝嘛，我总得想一个什么办法。公之鱼说有一个办法，你把冉求召回来，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吧，不召老师把学生召回来。为什么要召冉求呢？两个原因。第一，冉求是个财政专家，搞经济他有一套。第二，冉求这人很听话。又是专家又很听话那不就是宝贝嘛。 鲍鹏山：把冉求召回国让孔子继续在外流亡，季康子这样做也是盘算了自己的道理，孔子一生致力于恢复周礼，在他面前季康子会感到处处受约束。那么真实的孔子是不是一个规矩很大的人，一般人在孔子面前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吗？ 鲍鹏山：不是的，孔子很宽大，你在他面前完全可以很自由，他很宽容。《说苑 君道》上有两句话讲得特别好，八个字“大道容下，大德容众”，孔子就是这样的大德。既然他是这么个大德，他一定能够容众，容纳下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一定能够包容我们这些芸芸众生里面的种种弱点，缺点和不足。所以我们在孔子面前真的是完全可以无拘无束自由的。我们想一下，假如孔子是一个非常严格的，非常苛刻的老师，会有那么多学生一直跟着他吗？他会培养出那么多有个性的，有风度，有气质的，有情怀的学生吗？一个人的情怀，一个人的气质，一个人的风度一定在自由的环境下才能够发育，孔子手下那么多学生各有各的个性，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风度，各有各的性情，那都说明孔子一定是宽容的。 有一次孔子给他一个极聪明的学生子贡提了个问题，说端木赐，你是不是认为我有很多知识啊？子贡一听，对啊，难道老师不是很有知识吗？孔子说，不对，我只不过是有一个基本的价值观而已。这个话真好，我现在也经常在很多地方讲这么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读书不是扩大知识面，一个人的知识面扩大到什么程度才算够呢？世界太大了，你说知识面扩大到什么程度才算够？ “读书不是为了增长知识，是为了提升我们的判断力”。所以孔子对他学生问的这个问题特别好，你认为我是知识多吗？子贡说，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我是价值观，我有一个基本的价值观。这个对话到此结束了，那这个基本价值观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因为子贡明白，这种聪明人跟着老师学那么多，学问很高，老师一讲，哦，老师我明白了。那我们不明白啊？那你这个基本价值观是什么？你的为人处事的一条基本的一以贯之的原则到底是什么？好在《论语》里还有一条，孔子和他另一位弟子曾参之间有过一次对话，他问了曾参同一个问题。他说曾参啊，我有一条道一以贯之。你不要以为我是知识面广，我只不过是有一个道一以贯之啊。曾参一听，是。他明白，所以他就说了句，是。这场

节目导视：孔子和他弟子曾参一问一答像是在打哑谜，他们之间相互明白但别人却不明白。那么曾参听明白了什么？孔子所说的一以贯之的道究竟又是什么？ 鲍鹏山：可是旁边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啊，这其他人就不明白了，孔子一走他们就问曾子，曾参才有回答。有了这个回答我们才能明白孔子一以贯之的道是什么？曾参说，我的老师一以贯之的道两个字：“忠”和“恕”“忠恕而已矣”。孔子曾经自己给忠和恕都做过解释。什么叫恕呢？“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自己不想要的，不要强加给别人。我说这是一条黄金法则，全世界各民族通行的一个黄金法则。 那么忠呢？忠就是恕的积极的一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要的不要强加给别人，那么忠是什么？你想要的也得要帮助别人实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以从这个意义讲恕是消极的道德，忠是积极的道德。那照这么一解释大家就会觉得，那么既然忠是积极的道德，恕是消极的道德，那忠是不是比恕更重要？按说是这样，忠里面的内涵“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实际上就是孔子讲的仁的内涵，可是呢很有意思。有一天子贡跑去问老师一个问题，说老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字，这一个字我可以终身奉行它？孔子的回答也毫不犹豫“其恕乎”那就是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有时候在想一个问题，我觉得孔子这个学生，你读《论语》我觉得特别感慨。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我真的特别感慨，他的学生问的问题都特别有意思问得特别有水平，你说突然有一天哪个学生来问我，鲍老师啊，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字终生奉行啊？这个事就真会把我问傻了，我一定要想半天，那哪一个字啊？你让我想想吧。但是孔子当场就能答得出来，学生高老师也高。老师高有很多时候是因为学生高，逼得老师高。如果我每天上课之前都要想着万一学生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免得到时被问倒了，所以你看孔子的学生问孔子都是什么问题，什么叫成人，什么叫仁，什么叫正，什么叫君子，什么叫死亡，什么叫人性，所以有时我跟我学生开玩笑，我的水平为什么比不上孔子，因为你们比不上孔子的弟子嘛，你问不到这么有水平的问题，你知道吗？所以你看子贡这个话问得多好“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有一句话，有一个字让我终生奉行的有吗？问得好，答得怎么样？答得好，“其恕乎”那就是恕，一点没犹豫。答案就好像在他脑子里早就有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出老师的水平，老师的水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看出，老师会告诉学生标准答案那叫水平吗？标准答案就是自己做的他当然会了。

节目导视：我们知道孔子一以贯之的道就是忠和恕两个字，但是当子贡问他哪个字可以奉行终生的时候，孔子却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恕字，把忠给舍弃了，孔子为什么给出的是恕而不是忠？ 鲍鹏山：我们刚才讲了忠是积极的道德，应该更难应该更高，为什么他给他的是恕而不是忠？这你就要思考而后你才能明白孔子比我们高，因为忠有问题。忠有什么问题？忠有三个问题。 第一，我们刚才讲了忠是积极的道德，你要做，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做一定要有能力，你想要要的，让朋友也能得到，你想建立的，让他也能建立，你帮助他去建立，可是你有这个能力吗？所以忠不是人人可以做，也不是时时可以做的。因此子贡问的是什么？我一辈子终生奉行，那这个肯定就不行了，为什么？有些时候你做不到，我到很想让在座的诸位都发财，我做不到啊！是不是？而恕怎么样，可以做得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简单地说忠就是什么呢？忠就是做对别人做有益的事，恕呢？就是不做对别人有害的事。做对别人有益的事你必须要有这个能力，而不做对别人有害的事怎么样，不需要能力。 还有第二点，忠有很大的问题，忠有一个前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我想要的让你也要，我想建立的让你也建立，前提是什么？前提是我们有共同的欲求，有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追求。但是问题是是不是人人都有共同的追求呢？人和人之间有相同的追求，也有不相同的爱好。如果我想要的我一定要让你要，有可能就恰恰违背了你的意愿，是不是这样？我以前曾经在青海工作了一段，很长一段时间，有段时间青海吃不到大米了就每天吃馒头，那我南方人我吃馒头不习惯，然后就想办法到处找米，那个米很的是难得，对呀，然后朋友到我家来我也就给他做米饭吃嘛，可是我发现他吃的很痛苦，我说米是最好的啊，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给你吃，你怎么很痛苦呢？他说我是北方人，不愿意吃米我要吃面。我是不是忠了？忠了。可是他得到的是什么？是痛苦，所以忠有局限。 庄子也讲过这个故事，庄子说有一天大海上飞来一只大鸟飞到鲁国郊外，那鲁国国君一看，这个海鸟好漂亮啊，他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鸟了，带回家当宠物养起来，他怎么养这只鸟呢？他把这只鸟弄到太庙里面去了，然后找一帮乐队来给它演奏，九韶之乐，然后让它喝酒，让它吃猪头，牛头，羊头，然后一帮乐工还在下面演奏，结果是什么？鸟在这样的环境下惊恐不安，不可能吃一点东西，不到三天就死了。庄子批评这个鲁国国君，他是很爱鸟他也想养鸟，也想把它养好，为什么养死了呢？他用养人的方法来养鸟，他不是用养鸟的方法来养鸟。人喜欢讲派头吃饭的时候有乐队演奏，人喜欢吃猪头牛头羊头，人喜欢喝酒，那鸟也喜欢吗？鲁国国君对这只鸟忠不忠啊，鲁国的国君是不是己欲立而立鸟，己欲达而达鸟啊，可结果是这只鸟被他立死了达死了。所以忠有局限性，不能时时通行。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更重要的是什么？而且这个特别值得我们警惕的是忠只是相对真理。它是一柄双刃剑，一不小心它还会被坏人利用，为什么呢？坏人假冒对我们的忠来代替我们选择，代替我们思想，从而奴役我们的灵魂，这一点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太多了，剥夺了你的权利，而且还用忠的名义，所以孔子坚决地在这一点上把忠给剔除了。到这一步我们是不是能够发现孔子确确实实并不是他比我们知识多，高的是什么？是他的价值判断力，是他有一个基本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