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现场的观众朋友，大家好。我们今天接着和大家一起讨论中国的智慧。上次我讲到水平的智慧四个字要拍拍良心，那么为什么要拍拍良心？说到这句话恐怕有人要发笑，说人人都要讲良心，人人都要有好心肠。这不是做人最浅显的道理，最起码的要求嘛。哪一个人公开的主张人不能讲良心，人不需要有好心肠？就是十恶不赦的强盗当你骂他是强盗时他还不高兴呢，这不是一种做人最基本的要求嘛，这还能算作一种智慧吗？然而我们只要稍加思索就会严肃起来。 回顾人类历史，放眼当今世界那天下滔滔的罪恶、阴谋、欺诈、掠夺、贪欲、残暴、专制、不平不都是由于人世间有太多太多的野心、黑心、谈心、私心，不都是由于不讲良心吗？如果讲一点良心能够出现山西洪洞县那种，21世纪中国的今天能够出现山西黑砖窑那种现代的奴隶劳动吗？如果说心不是太黑，不是太贪，能够出现郑筱萸那样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的药监局长吗？ 因此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在上世纪30年代就告诉我们说一个社会搞的太糟，乌烟瘴气的时候肯定不完全是由于制度的原因，多半是由于人心太坏。那么佛家告诉我们心净国土净，人的心灵干净了，国家也就干净了。我觉得真的是很有道理。 因此儒家的智慧号召大家都讲良心，号召大家都有好心肠实在是有感而发，实在是对于社会的弊端和人性的阴暗面有着深切的体会。总之为了社会美好我们要时时的叩问自己的心灵，为了人生幸福我们更要时时的叩问自己的心灵，一切都从心灵开始。我想起了美国有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叫马斯洛，他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层级需要说，说人生的需要从低级到高级一共有五层。最低级的是生理需要，最高级的是创造需要。在这里我更愿意向大家推荐几句马斯洛同样令人发醒的话，他这样讲他说心若改你的态度跟着改变，态度改变你的习惯跟着改变，习惯改变你的性格跟着改变，性格改变你的人生跟着改变。

这句话非常值得我们琢磨，那么儒家所关注的心灵，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良心、好心、道德心。究竟有哪些具体的含义呢？我的体会是儒家所说的良心、好心、道德心首先是一种为孔子所拥有、所开拓的爱满天下的仁者襟怀。那么现在我就和大家一起谈谈仁者襟怀爱满天下的道德内涵，谈儒家的智慧自然要从孔子谈起。孔子可以说是中国文化最权威的代表与最伟大的象征。 元代皇帝元顺帝他给了孔子最高政治地位，五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那么这个蒙古族皇帝在他的圣旨中也用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盖闻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什么意思？就是孔子之前的圣人，如果没有孔子他的真精神就流传不下来。那孔子之后的圣人呢，如果没有孔子他就找不到效法的榜样。因此有人说了说孔子以前的文化都收在孔子的手中，孔子以后的文化呢，都是从孔子的手里放出来的。那么数千年来孔子作为不朽的文化人被传送、被膜拜，地位基本上没发生根本性的动摇。就是在文化大革命批林批孔，奚落孔子为孔老二的时候也还承认他是一位大教育家。 那么孔子的魅力何在？孔子为什么拥有这种独一无二的地位和影响？我认为孔子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他为我们中国人的为人处事提供了最高的榜样，确立了基本的原则。以一种仁者襟怀拥抱世人，从而培育了我们中国人积极的道德生命。那么什么是仁？仁字在《论语》中出现了109次，孔子每一次对仁的解释都不一样，更准确的说孔子每一次都是针对不同的情况来解释仁。但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孔子对仁的解释都紧紧地围绕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普通情感。他的核心就是爱。 例如樊迟问仁，子曰爱人。孔子的学生樊迟问学生说什么是仁啊？老师就回答了，说仁啊就是爱人。看来十分朴素的回答却蕴含着深刻伟大的意义。那么仁到底有哪些意义呢？ 我的体会是我们最应关注的意义主要有三层，第一层就是对亲人的爱。孔子的仁者胸怀追求着一种爱满天的境界，但却发端于我们身边最普通的血缘亲情、伦理之爱。《论语》第一篇就说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我们都知道孝是对父母的敬爱之情，悌是对兄长的敬爱之情，把父母与子女乃至兄弟姐妹之间的血缘亲情、伦理之爱视为人的根本，这就把人的道德要求植根于人们日常的心理情感。 例如有一次孔子的学生宰予在和老师讨论问题的时候就对当时父母逝世守孝三年的做法提出质疑，孔子当时就批评宰予不仁，为什么呢？孔子的理由是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什么意思呢？就是小孩子一直到三岁还没有离开父母的怀抱呢，因此父母逝世为他守孝三年这是天下人都遵守的规矩。你宰予也不是直到三岁时才被父母拢在怀里疼爱嘛。那么首要长达三年的做法肯定会严重的影响正常的生产和生活，肯定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这守孝的三年时间里在外地任职的人比较要请长假回家，在父母的坟边盖一个小草房住在里面，戴孝吃斋，还绝对不能有夫妻生活。大家想想三年啊，耽误多少事啊，耽误多少孩子啊。这在中国古代农业社会那可不是小问题啊，因此守孝三年在当时就遭到强烈反对。 比如先秦另外一位大思想家墨子就坚决的反对这种做法，后来又有人怀疑，就是守孝三年是否真的在历史上实行过。但是我们可以不管这些，我们通过孔子的批评可以发现，孔子判断仁或者不仁的根据全在于是否符合血缘亲情，伦理之爱，不孝敬父母就是不仁。这就把最高的道德要求化成了实实在在的可触可感的亲情，化成了感恩之情。

那么从这样一个角度出发，从感谢父母之恩，从而孝敬父母的角度理解仁，仁就成了既普通又神圣的人类的善根，这种人类的善根获得了普遍的认同。例如基督教大家知道，基督教认为人人在上帝面前都是兄弟，人人都是上帝的孩子。但是基督教仍然明确的要求我们在家里必须要孝敬父母，必须要做父母的好孩子，就连主张四大皆空的佛家从印度来到中国之后也接受了中国孝的观念。例如这样一个寻佛的故事，一位年轻人离开家到外面去寻找佛，找来找去也找不到这个佛，有一天在深山里碰到一个老和尚，他就问这位老和尚说佛在哪里呀？老和尚对他说不要在外面找佛了，你赶快回家去吧，在你回家路上你会碰到一位趿拉着鞋，反披着衣服来迎接你的人，这个人就是佛。这个年轻人半信半疑的就往家走，快到家门口了也没有碰到这样的人，那个年轻人很奥恼的敲响了家门。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老母亲已经睡下了，可老母亲一听是儿子回来了，哪里还顾的上穿鞋啊，哪里还顾得上穿衣服啊，连忙趿拉着鞋，反披着衣服就赶紧去给儿子开门。门一开儿子看到老母的形象恍然大悟，眼泪就哗流了下来。 那么母爱的无私伟大遍及一切生灵。我们都知道那个催人泪下的鳝鱼的故事吧？有一个人买了一条鳝鱼，把这条鳝鱼放在锅里用文火慢慢地煮，据说用文火煮出来的鱼肉味道非常鲜美，那么煮熟了之后主人揭开锅，看出锅里鳝鱼的情况非常奇怪，他拱着身子躺在那个煮沸的汤里，头和尾巴都浸在水里边，肚子却露在外面。主人很奇怪，怎么是这种形状呢？就把鳝鱼肚子剖开了，剖开以后一看肚子里面全都是鱼籽，就是鳝鱼的孩子。那么这个鳝鱼它是忍受了长时间的痛苦，文火慢慢煮，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忍受了长时间的痛苦，一直到死都保持那种姿态。 是啊，这不过是一条鳝鱼，它是出于本能啊，但是我听这个故事我感到心灵非常震撼，我感觉这是一种非常伟大的母爱，这种爱子之心非常崇高，甚至是惊天地、泣鬼神。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父母之爱都是最可靠的，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们都没有理由背弃对父母的孝，古话说百善孝为先。体现为孝的人是一种感恩的爱，儒家的智慧将孝确立为人的根本够是因为世间最纯净，最真诚，最无私，最可靠也最令人感动的爱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世间最应该回报的爱也是这种爱，那么对父母之爱的爱就是孝。它实在是人类道德情感的本原，也就是前面所说的是人类的善根所在。 那么儒家的智慧把人放在这个善根上，就为人确立了、奠定了最坚实的道德基础。当然了由于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种种原因也有一些父母违背伦理亲情的言论和现象，如先秦法家的大思想家韩非子他就曾经说过，说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于父母之怀妊，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算计之心相待也。 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父母和子女的关系生了南海就奔走相告，互相祝贺，生了女孩居然杀掉她。那么男孩、女孩都是父母的亲骨肉，为什么那样喜欢男孩？那么狠毒的对待女孩呢？原因就是考虑到以后长久的经济利益，看来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也是一种算帐关系。也是一种被利害所左右的算帐关系，这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啊，是中国农业社会经常发生的现象，就是到了今天也没有完全绝迹。我们不是还经常在大众媒体上听到或者看到有关溺死女婴的报道嘛。俗话说有狠心儿女没有狠心爹娘，看来不完全是这样。那些亲手害死自己的女儿的父母，那心该是多么狠毒啊。但是我们要清楚这种基于利害考虑的选择显然不是伦理亲情的本质，相反它是违背了伦理亲情和人类的善根，是对人性的亵渎。是对父母之爱的伤害，那么否认父母与子女的伦理亲情还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相传孔子的20代孙，孔融所说过的话，什么话呢？那就是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母之于子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什么意思呢？就是父亲和孩子啊，有什么情感呢？要说他原来的意思不过就是为了发泄性欲罢了，那么母亲与孩子又是什么关系呢？就像一个物件寄放到瓶子中，这个物件离开瓶子了，和瓶子也就没有关系了。

这段话据说是孔融和另外一个著名的名士叫袮衡，他们两个交谈时所说。这个袮衡就是那个著名的击鼓骂曹的袮衡。那么这段话究竟是不是孔融所说，其实很可疑。谈到这个问题他有一个政治背景，就是曹操为了杀害孔融要寻找一个借口，那么为了寻找这个借口他就要部下一个叫路粹的，给孔融编造罪名。那么孔融说这段话就是路粹在他所编造的罪名中其中的一项。那么这段话究竟是不是孔融所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不可能是孔融说的，为什么？孔融作为孔子的20代孙，那是名满天下的大贤士，从小就非常聪明，非常有教养，大家知道《三字经》融四岁，能让梨。孔融四岁让李的故事是家喻户晓，小的时候就非常聪明，长大了以后更是贤明。《汉书》上对他评价非常高，说别人有优点他就当做自己的优点，他批评的时候当面批评你，背后说你好话。并且他还坚决的主张废止肉刑，就是政治表现、道德表现都非常优秀。从这样一个角度来看孔融不可能讲这种话。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很有可能，为什么呢？因为他和曹操之间的关系很不好，为什么很不好？大家知道曹操当时已经是挟天子以令诸候，篡汉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而孔融作为孔子的后代他是抱持着汉贼不两立的观念，有正统观念，所以他对曹操这种做法非常不满。因此他经常讽刺曹操，用一些看来非常违背常理的话违背曹操。 你比如说曹操有一次攻打邺城，袁绍那个家族统治的邺城，攻下来之后呢袁绍的儿子袁熙，他的妻子叫甄氏，非常漂亮。那曹操的儿子曹丕，就是后来成了魏文帝那个曹丕，他就看中了袁熙的媳妇儿。曹操一看就明白了，就把袁熙的媳妇儿嫁给了自己的儿子。那么这个事过后呢，孔融就和曹操煞有介事的说，说当年周武王伐纣成功之后把妲己嫁给了周公。这曹操当时没听明白，曹操他也是个大文人，他也有研究学问的热情，一看孔融这么讲我怎么在文献上没见过，这文献出处在哪里啊？你给我讲一讲，还很认真。孔融怎么说呢？说我看你今天的行为，我想当然，我想当年周武王一定也这么做，草草听了肯定很气恼。曹操主张禁酒孔融也讽刺他，说尧舜如果不喝酒不能成圣人，孔子如果不喝酒也不能成圣人。总之用种种方法来讥讽曹操。 那么孔融自己的为人呢，他也确实是得理不饶人。有这样一种个性，因此遭到这种祸殃是很必然的，说这种话也很有可能。但是不管他说没说，我们就这段话本身来分析，这样的话可以说是对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他的理解是把这种亲情关系低级化、生理化、本能化、动物化，他完全的无视父母和子女间的骨肉亲情和伦理之爱，他在特定时代、特定情境之下，比如和曹操相斗，可能具有某种反礼教的意义，但是整个来讲这段话是逆情悖理，显然是十分荒唐，十分有害的。 必须指出的是汉代以后的统治者纯粹从政治功利的角度出发来强调儒家孝的道德要求，他们提倡对父母的孝，提倡对父母尽孝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对皇帝尽忠。所谓忠臣出于孝子之门。这个意思早在汉代以前的《吕氏春秋》中就已经明确地流露了出来，所谓人成孝，则事君忠。当臣子的孝了，那对待皇帝肯定就忠。 那么汉代的皇帝号称以孝治国，皇帝除了汉高祖刘邦之外，每一位皇帝的谥号，就是死了以后给的封号都加上一个孝字，比如汉武帝，他的谥号就是汉孝武帝，汉文帝他的谥号就是汉孝文帝，目的都是在维护皇权统治。 那么这种思想在孔子那里好象能够找到一点根据，因为孔子这样说，他说其为人也孝悌，而好反上者鲜矣，不好反上者，而好作乱者，末之有也。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个人在家里他孝敬父母，对兄长也很有爱，这种人触犯上级是很少有的，如果说不触犯上级而好造反呢？那根本就没有，我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意思。但是呢，孔子尽管在这段话中肯定了孝悌对于维护政治稳定的价值，但他并不绝对地理解忠和孝的关系。谈到忠和孝的时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他所以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是强调一种互相尽义务的关系。就像董仲舒所说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听这段话的语气好象对君和父的要求还更加强烈。那么到了孟子就坚决的反对将孝和忠扯到一起，孟子尽管是孔子的应该说是铁杆粉丝，尽管如此但是在政治观点上孟子比孔子要先进，要民主。那么孟子的政治思想，孟子如何理解忠和孝的关系呢？我们下节课再讲，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