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今天接着讨论中国的智慧，上次课我们讲到老子认为整个国家从上到下大家都很愚蠢，就能实现一个理想社会。后来我给大家解释，老子所说的愚蠢其实就是一种自然纯朴的状态，那么怎么样来实现这种自然纯朴的理想社会呢？老子提出的政策是首先要清楚文明的污染，克服贪得无厌的欲望。老子认为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最大的灾祸就是不知足，最大的罪恶就是贪得无厌。所以知道适可而止的人永远是满足的。知足常乐这个中国人熟知的人生智慧的知识产权也是属于老子的。老子还清醒的认识到少则得，多则惑。少取反而能多得，贪多反而迷惑。我常常想，读到老子这句话的时候常常想，老子如果生当今天，炒股票肯定能发大财，他不贪，他知足，他知足常乐见好就收这样肯定是套不住的。 可惜的是我们许多股民不懂得少则得，多则祸的道理，经常是在利令智昏的时候被牢牢套住成了强势大户的炮灰。我建议股民们不用看什么证券报，不用听什么股评分析，越看越糊涂，越听越乱。还经常被有意无意的悟道。你们只需要看看老子的《道德经》，每天背一背祸莫大于不知足，少则得，多则惑就行了。 当然了上面所说的话只是炒股票的策略，从根本上说人的贪欲毕竟是股票市场成立的前提，毕竟是历史前进的动力。就像黑格尔说的恶是历史前进的动力，这话连恩格斯也认为很有道理。那么你瞧瞧人能有多恶？人的贪欲有多大？贪欲的后果是什么呢？老子从人的感性欲求的角度提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什么意思呢？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光怪陆离的色彩使人眼花缭乱，强烈刺激的音响使人震耳欲聋，山珍海味的厌足使人舌不知味，驰骋狩猎令人心理发狂，令人陷入疯狂，珍贵的财货使人走向愤怒。老子说的太有道理了，它好象针对的就是几千年后的今天，真的是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声色的刺激已经使人的感官逐渐麻木，麻木的感官需要更强烈的刺激。艺术从传统到现代，到后现代的历史就是不断的制造各种佐料，不断的制造浓度越来越高的精神麻醉品来加强感官的刺激。 节奏代替旋律已经不够用了，音乐已经变成重金属加疯狂念咒，迪斯科摇滚已经不够用，舞蹈已经变成群体发作的癫痫。正像西方一位文化学者本雅明所说的古典的运维在震惊中四散，能够把人们留在电影院的只有惊骇、震撼、魔幻，还有是血淋淋的怪诞，黄色文学早就过时，毛片也早就没有感觉，剩下的只有零距离的疯狂体验。这一切都还不够有，许多人索性就直奔毒品去了。

我们回到老子，老子就此提出了针对性的政治举措，那就是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什么意思？圣人但求温饱，不追逐声色之乐，因此能够拒绝物质的诱惑而保持简朴的生活。老子还说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知。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不标榜贤才异能，使人民不争功利。不珍贵难得的财货使人民不做盗贼，不炫耀诱人贪欲的东西使民心不被惑乱。所以有道德的人治理国家要净化人民的心灵，满足人民的温饱，削弱人们的心计，增强人民的体魄。使人民没有虚伪欺诈之志，没有争夺偷盗之心，这样自作聪明的人就不敢妄为。以这种无为的态度处理国家大事，那么国家的政治就上轨道了，这是老子的药方。 老子甚至将儒家主张的礼仪和仁义等道德要求都看成文明的污染，祸乱的根源，不祥的征兆。他说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礼是什么？礼是忠信的不足，是祸乱的开端。在儒家看来大家知道，在儒家看来礼是文明的结晶、象征和规范，因此孔子、孟子、荀子都非常重视礼。《论语》的主题之一就是克己复礼，道家的老子却认为礼的出现恰好意味着忠信的不足，意味着祸乱的开端，老子进而指出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混乱有忠臣。大道废弃才见出仁义，智谋出现才产生虚伪和欺诈，家庭纠纷才显出孝敬和慈爱，国家混乱才看得出谁是忠臣。这样看来突出地宣传忠臣孝子不一定是好兆头。在自然纯朴和谐的社会中无所谓忠和孝，或者说每一个人都自然的尽忠尽孝。只有六亲不和，家庭不睦了，只有内忧外患，国家混乱了才格外见出忠臣孝子的可贵。 一个社会拼命的提倡忠和孝的时候往往就是出问题的时候，就是不忠不孝非常严重的时候。而一个社会之所以容易出问题就是因为文明发展，造成了物欲横流、争名逐利，造成了贪欲、虚伪、欺诈、盘算，因此老子坚定的认为绝圣气治，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什么意思？抛弃聪明和智谋人民可以得到百倍的好处，抛弃仁和义人们可以恢复孝慈的本性，抛弃欺诈、取巧和唯利是图盗贼就自然会消失。保持质朴减少私欲，抛弃那些叫人欺诈虚伪的所谓学问就没有忧虑了。 为了实现这样一种社会理想，老子在政治上主张小国寡民，也就是主张小政府、小社会，乃至小国家。下面就是他的著名的政治设计。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至治之极。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是老子非常著名的小国寡民的一个设想，翻译出来就是国土不大、百姓不多，国家就应该是这种规模。即使有各种器具却派不上用场，使老百姓重视自己的生命，而不冒险的向玄王迁徙。虽然有船只车辆，但是没有必要乘坐。虽然有盔甲武器但是无需摆出来炫耀武力，使老百姓回到结绳记事的远古时代。老百姓有甜美的饮食，美观的衣服，舒适的居所，欢乐的习俗，邻国之间人们互相都能看得见，鸡鸣狗吠之声互相都能听得见，但是老百姓从生到死都不互相往来。这就是老子所设计的理想的小国寡民的社会。

那么先秦时代的儒家、墨家、道家都特别喜欢怀古，特别喜欢发思古之幽情，特别喜欢向往远古的黄金时代。并且一个赛一个地看谁向往的时代更古老，儒家、墨家向往的是尧舜时代，道家的怀古更彻底，一下子就要回到小国寡民，结绳记事的时代，那已经是原始社会了。 老子经常强调贵柔守雌，他还搞女性的生殖器崇拜，他说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什么意思？翻译今天的话就是虚空的变化永不停歇，这就是微妙的母性，微妙的母性之门是天地的根源。其实这个牝就是女性的生殖器，玄牝就是女性的生殖器崇拜。我们再参考老子经常强调的柔弱胜刚强等等可以肯定老子的思想带有浓厚的母性文化色彩。那么从这点来看老子要回归的原始社会还是最早的母系氏族社会。老子为什么要回到那么早的时代呢？就是因为在那样一个时代，就是因为那还是一个没有被文明污染的时代。国家从领袖到百姓都是自然纯朴，法国大革命的精神领袖卢梭在18世纪提出了一个著名看法，文明是人类罪恶的根源，人类为了拯救自己必须回到自然状态。那么这个著名看法使卢梭名噪天下，但是这个著名看法的基本精神早在中国的2000多年前就由老子首先提出来了。 不用说老子所提倡理想社会他的小国寡民的政治设计当然是痴人说梦，母系氏族社会的生产力低下的可怜，人们在大自然面前非常脆弱，不可能生活的那么滋润。司马迁在《史记》中早就对老子的复古主义提出了批评，司马迁的话，我把它直接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这样。神农以前的情况我不知道，夏代以来的情况是民众都想尽情地享受声色之娱，都想吃遍山珍海味，都想及时行乐，都想荣华富贵，这种追求已经风靡天下，化成民俗，你那种渺茫的议论怎么可能抗拒这种历史的潮流特？司马迁在《史记》里边这样批评老子那段话，小国寡民的政治设计。 那么历史总是不断地前进，文明总是不断地发展，欲望总是不断地膨胀。人类的心灵也是越来越复杂，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人民群众有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那么老子要求小国寡民，少私寡欲当然是空想。但是老子对自然纯朴和谐境界的憧憬是否毫无意义呢？不是的。 我们以为我们可以说老子的憧憬在政治上是空想，甚至很幼稚。但是他对于人生境界的探求却总能发人深省。冯友兰先生说老子的小国寡民表面上是在描绘一种社会状态，实际上是在谈一种精神境界，我同意这个看法，我甚至可以说老子是借政治来谈人生，他的政治智慧通向人生智慧。下面就来谈谈老子的人生智慧。

谈到老子的人生智慧我想起了宋代大儒朱熹在PK老子时说过的一句最狠的话，什么话呢？老子心最毒，为什么？据朱熹的说明老子表面上总说不争，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正在和你争，他的不争是一种不争之争，不争只是手段，争才是目的。他的柔弱胜刚强正是这个意思。朱熹举了一个例子，他说例如一个人大叫大闹，大蹦大跳要和老子叫板。老子呢，他只是退到一边去不做声，等到这个人声嘶力竭筋疲力尽了，老子已经攒足了精气神，就可以反过来掌握主动权从容不迫地收拾他。朱熹还说老子是个只占便宜不肯做事的人，外面天翻地覆他都不动心，只是琢磨怎样保护自己，十分自私。这自然是批评老子的无为思想等等。 那么朱熹的批评有没有道理呢？儒家他讲担当精神，讲杀生成仁，讲以天下为己任，讲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都正好和道家唱对台戏，从这个角度看朱熹的批评当然有道理。但老子也有老子的道理，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子和同时代的孔子还能聊几句。那么和朱熹这样的理学家就无法交流了。那么老子的不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的最有名的柔弱胜刚强又是什么意思呢？真的像朱熹说的那样阴险、毒辣、自私吗？ 我们先来谈谈不争，《老子》全书81章，其中有7章8处谈到不争，其他的不，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也都围绕着不争，或者说都是从不争开始。那么老子关于不争的核心看法是什么呢？是这样的，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正因为不和人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和他争，或者说夫惟不争故无尤。只因为有不争的美德所以不招人怨恨。那么总是不争，资源都被别人抢去了我们怎么活啊？老子立刻就安慰呢，他说夫天之道，不争而善胜。自然的规律总是不争而善于得胜。老子由此提出了他的指明的人生智慧，柔弱胜刚强。不争看来是柔弱，但最后获得胜利的还是柔弱的一方，不争的一方。老子创立了两个理论来论证他的柔弱胜刚强。 一个是水的哲学，另一个是婴儿哲学。我们先来看水的哲学，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最善的品行莫过于水了，水善于滋润万物，而不和万物相争，但是水呢却是最后的得胜者。老子进而指出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什么意思？天下万物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了，但最能战胜坚强的东西就是它。老子说的没错，我们常说的水滴石穿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再来看婴儿哲学，不言而喻婴儿的特征也是柔弱，老子却向往婴儿的境界。他说专气治柔，能婴儿乎？什么意思？凝聚精气，以致柔弱。能进入婴儿的境界吗？那么为什么要进入婴儿的境界呢？原来婴儿是这样的，汉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蜇，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禁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均作，精之致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致也。什么意思？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道德修养的身后好比刚刚诞生的婴儿，毒虫、猛兽、凶鸟都不伤害他，你看他那可爱的样子，筋骨柔弱，小拳头却握的仅仅的。他当然还不知道男女胶合这回事，但他那个小鸡鸡，却经常硬硬地勃起，这是什么缘故呢？这是精气充足的缘故，你看他整天号哭嗓子却不嘶哑，这是什么缘故呢？这是因为他元气纯和的缘故。 万物中水最柔弱，人类中婴儿最柔弱。但就是水和婴儿的柔弱却体现了自然的纯真，体现了自然的力量，自然的潜力，自然的魅力，自然的生命力。那么最硬的一面，也就是刚强的一面是什么情况呢？

老子认为物壮则老，什么意思？任何事物过于强壮就会走向衰老，容易消亡。他先举自然界的例子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熟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就是狂风刮不了一早晨，暴雨下不了一整天，那么是谁造成这种情况呢？是天下，那么天下的狂暴都不能持久，何况人呢？ 老子又举出人世间的例子说，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你看人的人生，活着的时候人体是很柔软的，死了以后身体就变成僵硬的了。老子更尖锐的指出强梁者不得其死，强暴的人不得好死，最后老子得出结论是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什么意思？天下最柔软的东西驾驭天下最坚硬的东西，无形的力量能够穿透没有间隙的东西。我由此知道无为的好处。 那么老子的柔弱胜刚强显然很有道理，我们知道生活中一切缓冲的举措都是运用了这个原理。软着陆这个说法不是很流行嘛，那是典型的柔弱胜刚强，那么从老子的不争到柔弱胜刚强是否像朱熹批评的那样，不争是为了争，以不争为争，骨子里是要使劲的和你争，彻底的和你争呢？好象有这个意思。柔弱胜刚强，既然是柔弱胜刚强也还是要胜嘛。老子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有些老谋深算，例如他说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能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死邪？什么意思？用现在的话就是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乃是因为它的一切运行都不是为自己，所以能够长久。因此圣人凡事不当头、不抗旗、不抢先反而能得到爱戴，碰到利益置身度外反而能保全自己。这不正是由于他不自私，反而能够成其私嘛。 老子又说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因此圣人从来不自大，所以能够成其大。那最后还是为了成其私，成其大。那么朱熹的批评是不是有道理呢？朱熹的批评有道理，也没有道理。为什么这样讲？我们下节课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