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还是接着讨论中国的智慧。那么上节课我讲到老子给道定位，有三个层面，第一是道的本质，第二是道的作用，第三是道的规律。那么什么是道的本质？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取法于地，地取法于天，天取法与道，道取法于自然，道法自然，这就是道的本质。老子这样描绘道的存在，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什么意思？ 有一个浑然一体的东西，在天地形成之前就存在，听不见它的声音，也看不到它的形体，它独立长存，永不衰竭，它循环运行，生生不息，它就是天地万物的根源。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勉强称它为道，再勉强称它为大。它广大无边而周流不息，周流不息而伸展遥远，伸展遥远又回归本原。那么老子说的道从威力上看和基督教的上帝一样，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无所不能，是一切存在的来源，也是一切价值的来源。但是老子说的道又和基督教的上帝有根本的区别，因为道不是一个人格化的神，不是那位形体和人一样，因为上帝嘛，按照自己的形象来道人，所以人和上帝的形象是一样的。但是老子的道它不是那位形体和人一样，有灵魂、有意志、有性格的最高存在。 老子说的道原来就是自然的体现，自然的体现。就是自然的化身，那么道的本质就是自然，老子用自然解释道、规定道，这个道就不是神秘的存在，也不是高不可攀的主宰。这个道它孕育着我们也被我们所拥有，它托载着我们又在我们之中和我们的生命息息相关，它就居住在我们这个亲切可靠的天地家园。 那么什么是道的作用？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什么意思呢？那么道生成圆满和谐的一，从这个一中生成阴阳二气，阴阳二气的交融生成第三种状态，形成新的圆满和谐，从三个圆满和谐中生成天地万物。天地万物都背阴而向阳，在阴阳二气的互相激荡中再生成新的圆满和谐。那么道的作用就是生成宇宙，就是安排一个和谐的世界，这就是老子的宇宙生成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中国语言特有的激情递进。它孕育着宏大的力量，崇高的气势。它使我们想起《圣经》中上帝创造世界的时候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的口里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要有光。我们这个宇宙就拥有了灿烂的日月星辰，大地和天空就充满光明啊，这是多么崇高的力量，多么激动人心的力量。老子说道生一，也是三个字，也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和气势，同样崇高，同样激动人心，那是宇宙的开始，那预示着一个和谐世界即将诞生。

那么道的规律是什么？我们怎样认识道？老子说反者“道”之动。反着“道”之动，这就是道的规律。反就是相反，老子认为相反才能相成，相反相成也就是对立统一，决定着天地万物的运行。现在我明白了黑格尔为什么那么样的赞许老子，因为对立统一这个辩证法它本来是黑格尔的独门功夫，是黑格尔的看家本领，而老子在两千多年前就提出了对立统一的辩证法，并且把这个辩证法确立为最高存在的规律，宇宙的规律，道的规律。老子最善于从相反的角度看问题，最善于逆向思维，有时候给你来点脑筋急转弯，就连正面的话他也要从反面说，用他的话就是正言若反。 看他怎样说？有无相生，难以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什么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有和无互相生成，难和易互相完成，长和短互相形成，高和下互相包含，音和声互相调和，前和后互相跟随，这是不变的道理。这是我们之挑出有和无简单的讨论一下，有和无的问题在老子哲学里是十分重要的问题。它涉及到老子的宇宙生成论，在有和无的关系中老子更重视无，他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无是天地的开始，有是万物的根源。那么无和有究竟谁先谁后呢，尽管老子也讲有无相生，就是说有离开无，无法有。无离开有也无法无，但是老子还是认为无在先，有在后。他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需要交代的是在老子这里无还有空的意思，他非常强调这个空无的价值，例如他举例子说30根车条汇集到一个车毂当中，有了车毂中空的地方才能够放车轴，车轮才能转起来。但是老子所举的所有的例子都不能说无比有更重要。房地产商卖房子还是要卖那个有，售楼小姐循循善诱的向你介绍的总还是我这墙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我这石头是从哪运来的，我的地板是从哪进口的，我的柱子又是什么风格等等等等，因此还是说有无相生更稳妥。 那么老子重视相反相成对立统一，也就是矛盾的对立面的相互转化，当然是一种大智慧。但过于突出这个智慧也容易造成相对主义的流弊，这样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老子似乎也预感到自己的思想以后要遭人误解，甚至遭人嘲笑，于是他先堵住别人的嘴。他这样说，他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也。意思是说上等智商的人听了我说的道努力实践，中等智商人听了我说的道半信半疑，下等智商的人听了我说的道哈哈大笑，但是不被嘲笑那就不是道了，看谁还敢嘲笑老子，谁嘲笑老子谁的智商就有问题。 最后老子还有一句打穿厚壁说到底的话值得介绍，他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我所以有大患是因为我有这个身体，我如果没有这个身体我何患之有呢？这句话已经透出了佛家的信息。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可以谈这个道不知道，佛家说不可思议，后来陶渊明有诗说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都是说真正的大道用语言是无法禅透，无法讲明白的。那么这样看来我们讲了半天老子算是白讲了，老子自己确实也说过知者不言，言着不知，这真是老子说讲和不讲其实都差不多。那么将这种相对主义发挥到极致的却是老子事业的继承者，同样大名鼎鼎的庄子。

下面就来谈谈庄子的智慧，那么在老子那里善和恶其实都差不多，祸和福其实都差不多，这种相对主义到了老子事业的继承者庄子那里就发展到了极致。庄子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连生和死都相对到了一起，看来老子说之外还可以编一首《庄子说》。庄子说生和死其实都差不多，因此庄子的老婆死了，他居然可以敲着瓦盆唱歌，庆贺老婆又回归自然。 当然谈到庄子他把生死看成是一回事，还不仅仅是相对主义。其中有文化的深层含义。庄子继承了老子道法自然的宇宙智慧，从自然的角度理解生死。更从自然的角度超越生死，从自然的大道来看有生就有死，这不是最正常的事嘛，如果有生无死反道坏事了，那就不是计划生育能够解决的人口问题了。 齐国有这么一个故事，春秋时期，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齐景公，有一次到城外公款旅游，回头看着自己的国家突然落泪，为什么呢？瞧我的国家如此壮美，山川秀丽，但是呢，我却不能够永远的拥有它。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我总有死的一天，能够长生不死该多好啊。他的大臣们听了，连忙也陪着一块流泪，边流泪边说大王哭得好英明啊。连我们这些卑贱的人一想到死都要伤心落泪还得觉得活着好呢，何况大王您呢，只有晏子在一旁发笑，齐景公就说了，说别人都哭了，为什么你一个人发笑呢？晏子就回答了，晏子回答说如果您的先主们也都像您这样想，也都能够长生不老还轮得到您在这里做国王吗？正是因为您的先主们，一个一个死去，你才坐到国君的位置。如今呢，你却为此而流泪，这难道不令人发笑吗？这齐景公倒是很民主，听了晏子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立刻自我批评，并且命令那些一起流泪的大臣们又一起喝罚酒。 当然了话虽如此，碰到生关死劫，我们还是要像王羲之那样，岂不痛哉。我们还是要不断的感慨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感慨时光飞逝，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感慨多少青春已不在，多少情怀已更改。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都是凡人，凡人就有凡人的喜怒哀乐，特别是我们中国人，最能清醒的认识到人生的一次性，就是人只能活一次。因此讲究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十分诊视人生，十分诊视这辈子。千年等一回等的也是这辈子，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所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在人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但是这种人生观的代价就是跳不出生死劫，面临死亡的问题总是惶惑不已，无法解脱。 那么庄子提出了同生死，庄子说生和死其实都差不多，就是要进入一种不为生死所累的自由境界。你看他借一个骷髅对死的赞颂，什么是死啊？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死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上面没有领导再欺负你，下面也没有同事再算计你，也没有一年四季的烦心事，从容的在天地间来来往往，悠然的度春秋，就是当皇帝也不会有这种快乐呀，这哪里是在提倡宗教式的死的寂灭解脱，这分明就是在高扬一种审美式的人生自由境界。这不就是神仙吗？中国的神仙，道教的神仙和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的神都不一样。

那么中国唯一土生土长的宗教，道教它尽管也是宗教，但是它却渗透了中国文化的精神。也就是诊视人生的精神，因此道教的神仙和其他宗教的神都不一样，他不是抛弃这个现实世界，他就在这个现实世界中追求永恒，追求不朽，他要的是长生不死，他讲的是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神仙就是长生不死的人，神仙就是长生不死的人。我们看庄子谈死，其实就是在谈自由的生，这样的死已经不仅是死和生其实都差不多，而是超越了世俗的不自由的生，超越了名疆利锁，超越了种种人间的羁绊，而进入自由的无约束的境界。这个境界庄子把它叫做逍遥游。 逍遥游是一种什么状态？逍遥游就是乘云气，骑日月，游乎四海之外，也就是腾云驾雾，骑着太阳和月亮做航天飞行。就是天地和我一起长生，万物和我融为一体，这是多么壮观的境界。那么什么人才能达到这个境界？只有神人，庄子说的这个神人就是以后道教神仙的原形，那么由于庄子对道教的理论贡献非常大，所以《庄子》一书就和老子的《道德经》一样成了道教的圣经。 回过头来再说逍遥游，逍遥游又像做梦一样，庄子做了一个非常美丽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翩翩飞舞，也不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梦醒后他感到非常迷惑，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我是蝴蝶呢，还是蝴蝶是我呢？蝴蝶和庄周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的真身呢？多媒美丽，多么令人迷惘的胡思乱想啊。 那么这真的又是庄子说，梦和醒其实都差不多。后来唐代大诗人李商隐就写诗说庄生晓梦迷蝴蝶，那么庄子的这个梦个是很哲学的梦，那个蝴蝶也是一只很深刻的蝴蝶，庄子是想通过这个寓言比喻万物一体，蝴蝶和庄周其实也差不多。说来说去又回到了相对主义，庄子就是想通过这种相对主义来宣传齐物我，同生死，超利害。也就是物和我其实都差不多，生和死其实都差不多，利和害其实都差不多。然后超越这一切实现逍遥游，追求绝对自由的精神境界。但是问题来了，庄子为什么梦见的是蝴蝶而不是蟑螂呢？想一想如果庄子梦见的是蟑螂醒来后还会发楞念叨什么我是蟑螂呢，还是蟑螂是我呢？会不会呢？庄周之所以梦见蝴蝶，而不梦见庄浪，正因为蝴蝶是美丽的，蟑螂是丑恶的，再想一想历史上那些美丽、风流的故事，为什么都拿蝴蝶作形象大使，而不拿蟑螂或者臭虫做形象大使呢？ 你看梁祝化蝶的凄美，较之罗米欧与朱丽叶横尸冰冷的墓穴。梁祝的化蝶加上中国人特有的寄托和祝福冲淡了恐怖的悲剧性，虽然虚幻但却令人遐想，更浪漫当然也更令人心碎。欧阳修的蝴蝶更是别有一番情致，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敷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风流啊，但虽然风流呢，还不失一种古典的韵味。到了今天那就有庞龙的《两只蝴蝶》，亲爱的你慢慢飞，这回是要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有执着，有关切，有真情，但总是脱不掉那种现代的轻浅、直率，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味道。就连西方也有歌剧《蝴蝶夫人》，大名鼎鼎的普契尼的杰作。但必须是蝴蝶，而不能是蟑螂、臭虫、跳蚤。庄子只能梦见自己变成蝴蝶，而不能梦见自己变成蟑螂。庞龙唱的也必须是两只蝴蝶，而不能是两只蟑螂，亲爱的你慢慢爬，消灭前面的灭蟑灵把你杀，这样就太煞风景了，为什么？里面有很深的美学道理，它体现了美的形式的普遍性和永恒性，体现了时代差异中的不变追求。但是在这里我们只是强调，它意味着相对主义的破产，蝴蝶和蟑螂不能说其实都差不多。为什么？我们下节接着再讲。好，谢谢。